通河小说网 > 满愿石 > 第一章 夙敌与旧交 上

第一章 夙敌与旧交 上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万古第一神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创世历1029年-下界-卡萨兰西境——

    一辆华贵的四轮马车疾驰在树林里,低垂的窗帘随着车身的起伏微微晃动,透过半透明的纱质帘布,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显然车中人是名女性。

    [欧莉雅小姐。]

    听见窗外传来的呼唤,车中人一动不动,左手捧书,右手悠然举起,翻过一页,红润性感的薄唇逸出漫不经心的回应:[嗯?]

    骑着马靠近车窗的侍卫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道:[听…听说,这座森林有怨灵出没,我们……]

    [无聊。]

    侍卫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心想:传闻大商人海因鲁斯的女儿欧莉雅端庄贤淑、温柔可人,怎么实际这么古怪?语气也冷冰冰的。突然一声清鸣从头顶洒落,他吓了一大跳,险些滚下马背,连忙抬头去看,没注意一只白嫩的柔荑掀开窗帘,探出一张让窥视者惊艳的脸蛋。

    [很棒的鹰。]

    [呃?]侍卫转过头,窗帘却已经放下,车中人也不再开口。

    没多久,前方出现一根倒塌的断木,挡住了道路。车夫只好停下马车,和侍卫一起上前将断木移开。就在这时,树丛里跳出一帮面目狰狞的大汉,手起刀落地砍杀,血花和惨叫纷纷炸开。

    听到这可怕的变故,欧莉雅依旧静坐阅览,唇畔浅浅浮起一抹冷残的笑意。

    *****

    [落网了。]

    少年高举手臂,让饲鹰停歇。闻言,数名跟在他身后,佣兵打扮的男子齐声欢呼:[太好了!终于可以为老团长报仇了!]少年抚摸苍鹰的羽毛,也露出欣喜的微笑。

    [团长……]

    [我是副团长。]

    众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拿这位固执的首领没办法。本来上任团长死后,就该由他的副手继承。可是少年坚持要处决了害死老团长的犯人才坐上那个位子,强迫部下还是叫他“副团长”。

    一个背着弓箭的英伟青年干咳一声,道:[那么,副团长,接下来怎么做?]

    [野冰不会说话,只能我们跟它去。]少年扬手让饲鹰跳到肩上,[不过,他们好像又劫持了一个人。幸好如此,让我找到他的藏身处。]青年皱眉道:[又劫持了一个?那混蛋!这么搞下去,中城的官员不会不闻不问的,万一把我们拖下水——]

    [不用担心,克劳德,听说西境的新统治者是个没用的小白脸王储,而且刚上任,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没错!那些软脚虾王族,一看到血就吓晕了,还敢来捉人贩子?不拿大把金子雇他们捉美女就算好料了!]众人鼓噪,满脸不屑。

    [的确,王族除了拉克西丝元帅都是那副德性。]克劳德点点头,承认自己多虑,转向首领,[团…副团长,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拖久了,只怕夜长梦多。]

    少年仰望天空,清澈的灰眸浮起不符合年龄的稳重英睿。

    ******

    被黑夜的羽翼覆盖的森林深处,有一小块明亮的空间。一群衣着不统一,但一看就知道决非善类的男子围着篝火高声谈笑,饮酒作乐。火光不及的角落,停着七、八辆全封闭的篷车,十来个守卫在旁边看守。

    [果然是阿古达。]

    空地中央坐着一个体格最为魁梧的光头大汉,正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得起劲。看到他,潜伏在灌木丛里的一人愤恨地咬牙,另一人低声劝道:[稍安勿躁,很快就会让这畜牲得到应有的下场,先看看情形。]

    [我明白,团长。]

    [副团长!]

    [是是,副团长。]克劳德叹气,随即凝神戒备,属于弓箭手的灵敏听觉首先捕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其中一个特别轻盈,不是练家子就是女性。少年微微皱眉,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不一会儿,两个男子押着一个少女走进空地,后面的人贩子叫道:[头,我们猎到一个尤物!]

    [我不是叫你们这两天别动手?]光头大汉不悦地道,声音洪亮,充满威慑力。人贩子们顿时瑟缩了一下,闷头不敢说话。阿古达摆摆手:[算了,过来让我瞧瞧。]

    少女依言走上前,既不慌乱也不害怕。随着亮光慢慢照到她,众人相继惊叹:[哦——]两名窥视者也瞪大眼,赞赏不已。

    凭心而论,少女的容姿还没达到绝色的程度,而且脸上稚气未脱,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她的五官精致文秀;肤色莹润如玉;束腰连衣裙勾勒出优美苗条的身段,长长的裙摆宛如波浪边的百合,纯白的底色衬着金线滚边,和她抱在怀里的书籍封皮一模一样;一头乌溜溜的直发垂到腰际,随风轻漾,整个人仿佛一株清净不沾世俗的莲。

    圣女!这是多数人的感想。

    血腥味……少年紧紧盯着那个清纯得不像人类的少女,眉间浮起困惑:她的身上,有血腥味。还不是一般的那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混合着冷酷与杀意的沉厚味道!

    蓦地,少女抬眼,一双紫水晶似的眸子直直看向这边,与他视线相对的刹那,闪过一道凌厉的寒芒,完全冲去先前的柔静温和。这转变酷烈至极,使她一瞬间从圣人变成了魔鬼,气势凶狠逼人,眼光诡谲阴郁。然而,只片刻时间,她又变回那只白白净净的小绵羊,无辜得好像注定要送上祭坛的供品。但这并不是出于她本身的演技,而是与生俱来的清白长相和冷漠的表情,才给人这样的错觉。

    有意思。少年翘起唇角:这家伙,不是普通的良家妇女,绝对是个狠角色。

    [看起来是个小圣职者啊。]阿古达咧嘴笑道,把少女不同寻常的冷静解释为单纯的搞不清楚状况,因为以前也有类似的猎物,[你叫什么名字?]

    [欧莉雅-海因鲁斯。]

    少女吐出清朗如音乐的嗓音,人贩子们又是一阵陶醉。

    [是那个大商人的女儿啊。对了,听说他最近打算把小女儿送去圣兰古莉亚学院读书,就是你吧?果然一如传闻,是个弱质芊芊的端庄仕女。]

    少年在心里咋舌:仕女?别开玩笑了,是魔女才对!

    [这么说是未来的祭司咯?圣女,唱首赞美诗吧,看能不能感化我们。]几个人贩子面露嘲讽地起哄。清纯固然惹人怜爱,但清纯同样勾起人践踏的**。

    [我……]欧莉雅启唇,语气不愠不火,却泛起空旷的寒意,[连自己也感化不了,怎么感化你们?何况,我不拜神,只拜我自己。]

    一时间,场内一片寂静,人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这样狂妄的话语出自一个气质高贵圣洁的少女口中。

    过了良久,阿古达才回过神,错愕地笑了:[你不是圣职者?]

    [不是。]

    [那你捧着本圣典干嘛?]

    欧莉雅翻过怀里的书,念出封皮上的字:[《经商秘诀——艾里斯-瓦伦的成功之道》。]众人张口结舌,哗啦啦跌碎一地眼镜。

    [哈哈哈!]阿古达放声大笑,[不愧是商人的女儿!]余人也跟着爆笑出声,拍膝的拍膝,打滚的打滚,吹口哨的吹口哨。欧莉雅视若无睹地看着他们的狂态,神色丝毫不变。

    阿古达凝视她,浮起欣赏之情:[好女人,清纯的外表,世俗的心肠,还有这份傲气,都对了我的胃——你叫欧莉雅是吧,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不!]

    第一次,少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眼底也闪过嗜血的寒光,只是除了少年,没人看见。人贩子们叫道:[头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女寒着脸瞪视他们,再度迸出一句:[不!]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丫头。]几人挽起袖子要冲上来,被阿古达喝止:[不准碰她!她是我看中的女人!欧莉雅,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相信以你的头脑,一定会做出聪明的选择——来人,给她一间独立的帐篷。]

    这下事情有趣了。目送少女被押走,少年玩味地挑眉。

    ******

    隔着半个树林的另一片空地里,聚集着几十道身影。微弱的星光穿过叶缝,照亮一张张剽悍的面容。

    [副团长,我们的人数比阿古达他们多一倍,为什么你不同意进攻呢?]

    [因为阿古达一个人就可以干掉我们一半的人。]

    [……]众人无言地望着他们称作“副团长”,实际上敬为“团长”的少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而且这里的地形他们比我们熟悉,很有可能布下陷阱,所以在有充足的把握前,我不赞成贸然进攻。]少年有条不紊地分析,众人更加无法反驳。

    [可是,老团长的仇……]

    [当然要报。]少年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随即压抑住,安抚道,[但是不能拿大家的性命来换,现在也有了更好的方法。]

    余人不解地重复:[更好的方法?]

    [什么人?]克劳德突然大喝,飞快地取下背上的长弓,被少年伸手阻拦:[慢着!是友军!]

    [我不是你的友军。]

    从黑暗里施施然走出的正是欧莉雅,区别只是怀里没了那本书,但白衣清颜的她依旧像神殿毕业的圣洁祭司。除了少年,每个人都露出惊讶的神情,初次见面的更多了一份痴迷:好个清秀的佳人!

    欧莉雅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只注视少年,一字一字道:[不准妨碍我,他们是我的猎物。]语调铿锵有力,杀气腾腾。

    沉醉于美色的众人霎时回过神,悲哀地意识到一个真理:娇弱的小花,也可能是有刺的。

    少年微微变色,不是因为失望,而是不满对方的口气:[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阿古达是我的猎物,你才不准妨碍我。]

    克劳德心下诧异,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少年团长失去冷静,表现出符合年纪的言行,何况对方是他一向最宽容能忍的女性。

    冤家聚头吗?弓箭手脑中冒出一个名词。

    少女冷笑道:[你赢了我,再来说这句话吧!]

    [好!]少年回以冷笑,拔出背后的大剑。与此同时,少女敏捷后跃,右手快如闪电地伸向左腰应该是剑柄的位置,然后,握了个空!

    下一秒,大剑贴在她的颈侧。

    [……]少女状似懊恼地咬紧下唇,在心里咒骂:吉西安,都怪你!逼我穿这种衣服,害我连史列兰也没法佩!

    对这样的结果,旁观的佣兵丝毫不意外。本来看外表,双方的实力就天差地远。不过赢一个弱质女流,也没什么好骄傲,因此都不吭声。

    [你不是商人的女儿,你是间谍。]注意到那个小动作,少年笑了笑,[一个不合格的间谍。]

    [你说什么!]

    [合格的间谍会忘了武器没佩在腰上吗?]

    少女无言以对。少年收回剑,友好地笑道:[我们的敌人一样,和我联手吧。我叫贝姆特-瓦托鲁帝,翔鹰佣兵团的副团长,你呢?]

    [诺因。]半晌,少女小声回答,语气比先前柔和了少许。

    诺因?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克劳德一怔。

    [这个名字还是稍微软了点。]贝姆特评价。诺因深有同感地点头:[嗯,我也这么认为。其实我比较青睐‘库斯达’、‘雷萨’之类的名字。]

    拜托!那是男人的名字吧!还是铁汉的名字!一个女孩,而且是粉嘟嘟,白嫩嫩的女孩居然喜欢那种名字,真是——真是怪!众人狂汗。

    贝姆特也皱起眉头:[你真奇怪。]

    [有吗?]诺因回他困惑的眼神,困惑到无辜,无辜到让贝姆特觉得底气不足:[嗯~~还可以啦……不怪,很正常。]诺因满意颌首。

    团长长大了。佣兵们欣慰地互视,交换着共同的心声:正常!当然正常!美女的任何行为都是正常的!这是男人的真理!

    [你们也是来取那些人贩子的头颅的?]

    也许是对名字的探讨拉近了距离,诺因的态度和气很多,甚至漾开浅浅的笑容。众人看得心跳加速,压根没意识到一个“少女”面带微笑地说出杀人的字眼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嗯,他们的头是害死我们团长的仇人。]唯一注意到的贝姆特早就知道眼前的少女不是普通人,所以也不惊讶。

    [头?那个光头佬吗?嗯,他确实不是易于之辈,我也不是他的对手。]诺因抱胸沉吟。贝姆特立刻对她刮目相看,阿古达的实力不是外显的强,能够看出来,起码也得有他一半程度,也就是说,和他自己差不多。

    [不错,阿古达曾经是我们团里第一高手。]

    [那怎么不是他做团长?]诺因这么问并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

    [因为他没人望。]贝姆特笑得有点苦涩的意味,[他若加入盗贼团,倒是当仁不让的首领人选。]

    [难怪他现在做了强盗。]诺因一手叉腰,眼中浮起阴冷的怒意,[还是在卡萨兰的领土上撒野。]佣兵们对她不雅的举止侧目,暗暗惋惜。贝姆特问道:[你是卡萨兰人?]

    [可能是吧。]

    [什么叫可能是吧?]众人齐声反问,莫名其妙。诺因若无其事地道:[我没有父亲。]

    众人无法置信地瞪视她,心道:这样一个粉妆玉琢的俏佳人,是哪个畜牲舍得丢弃她?

    [我的母亲是卡萨兰人,所以我有一半卡萨兰的血统。]

    贝姆特低声道:[我们是隐捷敏亚人。]诺因瞅着他,扑哧一笑:[看你的眼睛和肤色就知道了。]贝姆特眨眨眼,也笑起来。刚才的芥蒂,因为不曾彼此伤害所以懵懂的国仇家恨,都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友谊的萌芽。

    诺因环顾众人,再上下打量贝姆特,道:[你好像不光是你们当中最强的人,也有人望,和那个光头佬不同。]贝姆特莞尔:[但我还是打不过阿古达。]

    [加上我就没问题了。]

    佣兵们大吃一惊,好几人叫道:[喂喂,小姑娘,你别开玩……]一言未毕,就被诺因身上爆发出的恐怖气势吓得张口结舌。[我不是小姑娘!]她几乎是用吼的音量。

    是是,你不是小姑娘,是少女,不,淑女行了吧。众人抹汗:唉,这个年纪的女孩。

    [很危险的,你要考虑清楚。]贝姆特也有点担心。诺因却以为他小瞧自己,柳眉一竖,撩起长裙的下摆。

    佣兵们差点狂喷鼻血,却见她裙下除了包着丝袜的修长双腿,还有一把造型古朴的黑色长剑。

    顺带一提,丝袜是吉西安强迫诺因穿上的,说要装就装得百分之百像。

    [我们再比一次。]剑尖斜指,诺因整个人的气势炯异于先前,宛如出鞘的宝剑般锋利无匹。贝姆特不觉正色以对,右手握住大剑的剑柄。

    不等他拔出,诺因已然飞身扑上,交锋的刹那,迸出尖锐的金鸣,双方各退一步,从震麻的虎口,明白了彼此的力气在伯仲之间。

    比起诺因,贝姆特更惊讶,但激战中不容他思索,对方的第二击也间不容发地抵达,角度刁钻,速度快绝。贝姆特头一偏,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同时反手横劈,硬生生将他逼出大剑的攻击范围。

    诺因料到他的居心,一时却无法找到空隙钻入,便在外围游走,招招狠辣,如狂风骤雨的攻势看得周围的观众眼花缭乱,震惊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少女剑法如此高明,打起来如此不留情。那双看来只适合书本和花草的小手却紧握着杀戮的武器,仿佛磐石般坚定;柔软的身体配合轻盈的步伐,给人流水似的美感,交织出的却是致命的舞步,锲而不舍地撼动沉稳如山的对手。

    贝姆特守得滴水不漏,但也无暇反击。对方寒亮如星的眸子告诉他,只要一露出空隙,那把漆黑的长剑就会像闪电一样刺进他某个要害。所以两人只能咬牙比拼耐力,维持对峙的局面。

    百余招过去,双方的眼里少了一味求胜的狠劲,多了份惺惺相吸。贝姆特首先拉开距离,变故却在这时横生,他的大剑吃不住对方的重击,迸裂开来,魔封剑收势不及,眼看就要把他的脑袋一分为二,诺因死命拉住,稍缓剑速;慢了半拍,贝姆特上身后仰,一脚踢在他腹部,借力后跃。

    被当成踏脚石的人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划过一条弧线坠落地面。

    [诺因!!!]

    贝姆特惊悔地扑过去,余人则是惊惋,心道:完了完了,这么纤细的腰,怎么经得起团长一踢,不死也得内伤。

    [咳!]诺因吐出一口淤血,翻身坐起,抱着肚子大笑,[哈哈哈,好小子!看你身材不壮,力气倒大!]

    [你…你没事?]包括贝姆特在内,每个人都是一副呆滞的表情。

    [没事个鬼!肯定淤了!不过这点小伤,一会儿就好。]

    小伤……小伤……小伤……

    佣兵们听得脑筋短路,双眼蒙上空白之色。贝姆特释然一笑,盘膝坐下,和诺因面对面。

    [你真厉害。]他端正的脸庞写着真诚的赞赏和亲近,[我第一次遇见比我强的同龄人。]而且似乎比他小,还是女性。

    诺因不甘地咬了咬唇:[不,我们平手,我占了武器的便宜——你几岁?]

    [十七。]

    [我十五,哈,是我赢了!我如果十七岁,保证赢你!]诺因高兴地拍手,笑容天真灿烂。众人心醉神迷之余,也不禁好笑:真是个好胜的女孩。

    [谁说的!哪能这么比,应该比练剑的年数才对!]贝姆特不服输地反驳,他从不和女生计较,然而不知为何,对这个少女,他就是不想被她比下去。

    团长啊,你这样是泡不到马子的。余人为首领幼稚的表现摇头叹息,扼腕不已。

    果然,诺因立刻争辩起来。怕两人越吵越上火,克劳德打圆场:[那个,两位,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杀阿古达吧?]

    [对了,就用这个光头佬!]诺因一拍膝盖,[谁砍他最后一刀,谁就赢!]贝姆特被血气冲昏头脑,不假思索地道:[好!就这么决定!]

    这……我们杀阿古达不是为了替老团长报仇吗?什么时候变成他们的比试项目了?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诺因用大拇指比着自己,笑的得意:[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我和你一起战斗。]贝姆特好奇地问道:[你和阿古达有什么仇怨?冒这样的险。]卧底可不是个安全的差使。

    [他掳走了我的朋友。]

    [原来如此。]贝姆特暗暗叹息,对方的答案正是他最坏的预想。原本他的计划没有把人质的性命算在内,但是诺因一加入,势必要分出一部分兵力保护那些被人贩子关在篷车里的女孩,徒增伤亡,这是他不乐见的。不过另一方面,诺因的身手也是制胜的关键,扣除他万万不可能。

    [你的朋友在哪辆马车?]贝姆特打起两全其美的如意算盘。

    [不知道。]

    [那——]

    [别担心,我不会问你讨一兵一卒,只要借我一把称手的长剑就行。]诺因已经看出他的顾虑。

    [剑?]贝姆特不解。诺因扬了扬手上的剑,绽开自豪的笑容:[我的半身是魔法剑,能自己张开结界,到时把他插在车子附近,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大干一场。]

    [魔法剑!?]众人齐声惊呼,盯着史列兰,眼中闪现“G”的符号。

    [诺因……]贝姆露出典型的奸商面孔,却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不卖!]

    [我不会宰你的,价钱我们可以商量。]

    [不卖!]诺因用力抱紧佩剑,连声道,[不卖!不卖!你出百亿、千亿,我也不卖!]贝姆特失望地叹了口长气:[好吧,那借我看看,可以吗?]

    诺因瞪了他好半晌,再瞧瞧怀里的半身,才依依不舍地道:[好吧,但只许看一会儿,马上还我。]语毕,缓缓递出魔封剑,动作郑重到近乎迟疑。

    见状,佣兵们失笑:女孩子就是女孩子,这么小气。贝姆特却从对方脸上看到和托付生命不相上下的严肃,恍然大悟,感动地推回:[抱歉,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这把剑对你而言是朋友而不是武器,我不该向你索要它。]

    诺因一愣。余人也反应过来,浮起惭愧之色。听说魔法剑都有自我意识,和人没两样,人当然不能借来借去,更别说买卖。贝姆特凝视只剩一半的大剑,微笑道:[我的剑虽然没有意识,也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对不起。]

    [……史列兰,这把剑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半身。]良久,诺因嗫嚅道,脸颊泛红。这回轮到贝姆特怔了怔,随即笑着伸出手:[是吗,那我也把一半生命给你,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好伙伴。]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诺因在心里澄清,却没有拒绝,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伸手和他相握。

    一旁的佣兵却在叹气:什么伙伴嘛,应该是“朋友”,男女朋友的“朋友”!下次一定要给团长灌输一点恋爱经,笨成这样!

    没发觉部下的歪念,贝姆特拉回正题:[你的剑插好后,万一被人拔起来怎么办?]

    [不会的,结界对史…对剑也有效。]

    [哦,那就不用管人质了?]贝姆特如释重负。诺因颌首肯定。想了想,贝姆特追问:[你的剑还有没有其他的能力?比如喷火啦,吐水啦?]

    [有是有,但他很懒,不肯用。]

    [真是的,那只好靠人力突击了,最好从内部,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对了!]诺因击了下掌。贝姆特双目一亮:[想到什么好办法?]诺因以行动回答,跳起来用剑在地上画了个大圆,然后在里面添加奇异的符号和花纹。众人呆呆看着,不明所以。蓦地,贝姆特脑中灵光一闪:[是魔法阵?]

    [嗯。]诺因漫应,忙着将偶然从吉西安的法术书里瞥来的图画好。几个佣兵大叫:[你是法师!?]

    [不算。]想起自己爆烂的魔控力,诺因否认,最后一笔完成后,解释道,[这种低阶的传送法阵不用魔力也能发动,缺点是只能用一次。]贝姆特心领神会:[就是需要这种,你有个独立的帐篷。]诺因意外地注视他:[你知道?我以为隐捷敏亚人都对魔法有偏见。]

    [我姐姐是魔法师。]

    [哦。]

    [团长,团长。]佣兵们不甘寂寞地插口,[怎么回事?]

    [这是一种传送魔法,借由两个法阵连接。诺因有独立的帐篷,正好可以在里面画一个,让我们潜进去。]

    诺因还剑入鞘,露出战意高昂的神情,对贝姆特道:[明天你就用这个进来,我们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贝姆特点头,眼睛却盯着地上的法阵,沉吟道:[阿古达给你的帐篷很大,应该能多画几个,别的地方也可以,只要掩盖了……]还没说完,余人相继摇头,激烈抗议:[免了!我们可不喜欢这种交通工具!]贝姆特不悦地叱喝:[现在不是说这种任性的话的时候!]

    [没关系啦。]诺因搭着他的肩,豪气地道,[我们俩足够将里面闹得天翻地覆了,让他们跟着反而碍手碍脚。]

    真…真狂妄。佣兵们很是不爽,但也没有叫嚣,果然美女就是吃香。

    [话是没错。]贝姆特无奈地叹气,转向队伍里最可靠的人,[那突击行动就交给你了,克劳德。]弓箭手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表示收到。

    [你们慢慢讨论,我回去了。]诺因打了个哈欠,挥挥手,[都快天亮了。]

    [我送你。]贝姆特踏前一步。

    哦哦,团长,终于机灵点了!对,就是这样,上吧!摘取那甜美的果实!佣兵们偷偷为首领鼓劲,却不知贝姆特只是为了再调查一遍营地周围的地形才送行。

    幽暗的树林里,诺因边走边挥动借来的长剑,以便尽快上手,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的剑怎么办?还有那个借我剑的人。]

    [我们都有备用武器,没问题的。]贝姆特笑道。

    [哦,真是个好习惯。]诺因暗暗记下,打算今后也对自己的军队实行相似的制度。

    [还好啦,我们那儿除了武器,也没别的好东西了。]

    [总比笨蛋多好。]

    [嗯?]贝姆特错愕了一瞬就会意,忍俊不禁,[对,卡萨兰**的官僚特多,你一定很辛苦吧?]诺因撇撇嘴:[辛苦倒没有,就是看着心烦,恨不得将他们统统砍死!]

    贝姆特欲言又止。天色暗,诺因没有看见他的变化,道:[话说回来,你真厉害,这么年轻就坐到副团长的位子,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有那么多忠诚又优秀的部下。]

    [你想当军官吗?]

    诺因重重点头,脸色一沉:[我有必须夺回的东西,而且是只能靠武力夺回的东西。]贝姆特笑着鼓励:[以你的才智本领,一定会成功。]诺因自信一笑:[我也这么想——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我?]贝姆特顿了顿,用一种铿然的语调道,[让隐捷敏亚成为一个强大富饶的城市!]

    沉默在两人之间曼延,贝姆特嗅出异样的气氛,奇道:[诺因?]

    [没什么。]男扮女装的美少年笑了笑,两手抱着后脑勺,[西城穷得叮当响,你将来可辛苦了。]下意识绷紧的心弦随着这句话放松,贝姆特苦笑道:[是啊,我从小到大,连花也没见过。]

    [不会吧!!]诺因这一惊非同小可。

    [骗你干嘛。啊,诺因,附近有没有花田什么的?我想摘两朵回去给大家见识见识。]

    诺因呆了良久,才道:[喂,现在是冬天耶,哪来的花!]

    [冬天没有花吗?]

    [废话!隐捷敏亚还真是穷得鸟不拉屎——对了。]

    [这是什么?]贝姆特困惑地打量对方拿出来的小布囊。诺因一脸献宝地道:[香包!我妹妹送的!看,里头有花……哎呀,枯掉了!算了,枯掉的花也是花,喏,拿去,我一个大…咳咳,我不喜欢这种东西,送你好了。]

    [谢谢你,诺因。]贝姆特十分感动,珍而重之地接过,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放起,从靴子里掏出一把玩具匕首,递给他,[这个给你,是我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

    [哦!]诺因兴奋得两眼放光,把玩片刻,诚恳地道,[还要不要?我可以再叫我妹妹做一个给你。或者等春天,我亲自摘一束送你。]在他看来,用一件武器换一包干花,对方实在是太吃亏了。

    [不用了。]贝姆特定定凝视他,眼神温暖而真挚。他的身边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女性,像男孩一样爽快利落、强悍有力,又纯真得让人想呵护,不禁有点怦然。

    [那我就收起来咯,说不定还能捅那光头佬一刀。]

    一听到仇人,贝姆特就回过神,肃然以应:[阿古达非常强,这种小动作是没用的,我们必须好好商量。]诺因粲然一笑:[还用得着商量?刚刚一仗就足够我们了解彼此了——你防守好,力气也大,明天就由你正面攻击。]

    [不错,你速度快,招数狠,牵制最适合。]

    两人互视,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决心。

    [必胜!]

    双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

    [滚出去!]

    天蒙蒙亮时,一声雷霆怒吼响彻森林,惊飞无数栖鸟,吓得送饭的人贩子跌跌冲冲跑出帐篷,不及喘口气,就沐浴了四面八方射来的指责目光。

    [渥凯,我好像申明过。]阿古达寒恻恻地道,[欧莉雅是我的女人。]

    [头…头。]渥凯脸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您误会了,我什么…什么也没做。]

    是真的,他只是盯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睡靥流口水,想偷偷摸一把——注意!是“想”,没有实际行动。天晓得欧莉雅怎么会发觉,咻地坐起来冲他咆哮。

    阿古达压根不信,什么也没做“他的女人”会叫得那么凄厉?当下挥挥手,命人将渥凯拖下去大卸八块。

    不知道自己的起床气葬送了一条人命,某低血压患者呆坐了会儿,又躺回去继续睡,但只过了几分钟,他就蠕动着爬起,摇摇晃晃地走出帐篷。

    [噢,我可爱的欧莉雅,你没事吧?]阿古达递来关怀的慰问,夹杂着吞口水的声音。如果说昨晚眼前的人像凛然不可侵犯的圣职者,现在就像引人犯罪的小羊羔。紫眸半阖,迷茫中透出无限风情;黑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却不显邋遢,反而增添了一份疏懒的气质。他开始后悔定下三天的期限。

    [水在哪儿?我要洗脸。]诺因看了半天才看出这家伙是谁,边揉眼睛边问。

    [那里有条小溪。]

    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诺因朝他指的方向走去,留下一群蠢蠢欲动的色狼。

    掬了一把冰冷的溪水泼在脸上,睡意这才一扫而空,诺因俯视自己的倒影,活脱脱一个美丽的少女。这副皮相和他的双胞胎妹妹一模一样,无从厌恶,只有接受。可是为什么,他成天在烈日底下曝晒,皮肤还是这么白皙细嫩?他废寝忘食地练剑,还是锻炼不出一块象样的肌肉?

    没天理!不公平!

    沮丧地坐倒,诺因两手环着膝盖,挂念起远方的友人。

    不知道吉西安和雷瑟克怎么样了。

    从小到大,他一个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以前和妹妹相依为命,进了王立学院后和两个死党形影不离,所以这会儿,虽然不害怕,寂寞却如潮水般泛了上来。

    [你不去安慰她?]

    距离小溪十几米远的树后,克劳德指着诺因,撺掇身边的首领。贝姆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人监视,我怎么安慰。]

    [这么说,你真的喜欢她?]克劳德坏笑,经过昨晚的一场比试,佣兵们都把诺因视为未来的团长夫人,衷心期待首领展开追求,早日抱得美人归。

    [我……]贝姆特脸庞微红,不自在地道,[我是对她挺有好感,但还没到喜欢的地步。]

    [她看起来当间谍没多久,今晚你跟她说说,劝她加入翔鹰佣兵团。]

    [嗯。]贝姆特也是相同的打算,点了点头,眼角瞥见诺因站起来,似乎已经恢复精神,这才放心,对部下道,[走吧,我们再检查一遍陷阱,务必将阿古达的势力一网打尽。]

    ******

    因为和贝姆特约的时间是晚上,吃过早饭,诺因就只能无聊地坐在帐篷里,怕被人撞见,连史列兰也没法拿出来聊天,正气闷的当口,察觉监视自己的人离开了。他不知道这是他在溪边的“柔弱”表现让阿古达放下戒心,乐得出来东晃西晃,看得躲在暗处的克劳德捏了把冷汗——这小妮子也太迟钝了!都没注意到那些色眯眯的眼光!

    其实诺因不是没注意到,而是麻木了,被当成女生看了十多年,他的感受神经越来越粗壮,变成只能区分敌意和非敌意两种。众人贩子的视线严格说来不算敌意,自然没引起他的警觉。

    晃啊晃地来到伙食区,诺因自告奋勇:[中饭让我来做吧。]正好可以下毒,毒死多少是多少。

    [你?]负责炊事的人贩子一脸怀疑地瞅着他,[你是千金小姐,会做饭吗?]

    [再不济也比你们强。]诺因很有自信,因为莉莉安娜总是夸奖他做的东西好吃;雷瑟克也每每铁青着脸吃光光;吉西安忽略不计,没有品位的家伙。

    这倒是。众人相顾点头,让他放手大干。

    熬汤时,诺因右手一扬,藏在袖子里的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地掉了进去。这一招上至魔导国元帅,下至王立学院的老师,都吃过暗亏,所以他练得烂熟。

    完美。拿着汤勺搅拌均匀,诺因满意自己的成果。

    [欧莉雅,你加了什么进去!?]惊呼迭起。

    [咦?]诺因一怔,如实答道,[红果……不是要做甜汤么?]

    [那不是红果,是辣椒啊!]亲眼看着他把一整筐红辣椒倒进汤锅的人贩子哀号,当瞥见颜色恐怖的汤里漂起一只翻白眼的生物,更是呻吟出声,[你…你直接把山鸡丢进去了?]果然是不识柴米油盐的千金大小姐!

    [啊,我本来想先烫毛的。]诺因这点常识还有,[后来想想不用麻烦了,吃点毛也不会死。]

    是不会死,问题是吃不吃得下!

    一个人贩子瞟了眼案板,又是大惊失色:[调味料呢?怎么连我切了一半的葱也……]

    [全加了。]

    [全加了?]众人愣愣反问,吐血三升也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诺因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废话,这么多人吃饭,我还嫌不够呢。]

    话音刚落,好几根手指头有志一同地指着帐篷方向:[欧莉雅,去休息。]

    基于目前的身份,诺因只好一头雾水地离去。他前脚走,后脚人贩子们就倒掉那锅毒汤。

    ******

    下毒不成,诺因也不是很失望,反正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而且监视的人不在,他就可以对史列兰做思想工作,本来死多少佣兵都和他无关,但他们是贝姆特的部下,感情又不同。

    如果能招搅他就好了。诺因冒出游说的念头,对这个主意感到非常期待。

    摆平了半身,他拿出借来的长剑挥舞,熟悉手感。阿古达是个强敌,有一分松懈就代表了危险,何况他穿着这身恼人的女装,降低了灵活性。

    傍晚时分,他悄悄溜出帐子,忽视和隔音的双重结界让他平安穿过热闹的营区。白天虽然也可以用“隐形”搞小动作,但魔封不会光系魔法,他自己也不会,而“忽视”这样的心灵魔法对意志坚定的战士不是很有用,要在魔封力量最强的晚上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一路小心翼翼,避免和人相撞解除了魔法,诺因在食物里下了软筋散,又对几个看起来比较强的人贩子施了“心灵之牢”的法术,最后把佩剑插在篷车附近。

    《诺因,要快点回来哦。》史列兰的语气有一丝不安,一来不习惯和半身分离,二来不高兴对方用别的剑。

    (放心,你也好好干,别睡糊涂了。)诺因拍拍剑柄。

    《嗯!》

    踏着轻捷的脚步返回帐篷,诺因停在门口,眼神霎时变得锐利:有人!

    凝神倾听片刻,他松了口气:是贝姆特,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怕被人发现,诺因把帘子掀开一个小角,飞快地钻了进去。

    因为结界的作用,贝姆特直到诺因走进才听到动静,大为紧张,左腿一扫,将他绊倒。

    [是我!]诺因的提醒迟了一步,爆发的反射神经也不容他细想,在下坠的途中扣住对方的双腕。

    扑通!两人一齐倒地,贝姆特这一跤摔得甚重,眼前金星直冒,差点背过气去,当回过神时,他感到嘴唇传来柔软的触觉。

    灰色的眼睛张到最大,与一双同样溢满惊讶的紫眸互瞪。

    在反应过来之前,贝姆特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捂着嘴不住干呕,冷汗涔涔而下。诺因呆呆坐在帐篷的角落,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清楚看见对方脸上的嫌恶。

    为什么?他知道他是男的了吗?

    [抱…抱歉。]压抑反胃感,贝姆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我不是…讨厌你,是另有…另有原因。]

    [……]

    生怕倾心的对象误会,少年顾不得羞耻,急切地道,[我妈妈和姐姐是在我面前被**而死,所以我没办法跟女人做那种事!]

    还是没有回音,就在贝姆特不知所措的时候,诺因终于开口:[什么是**?]

    这回轮到贝姆特愣住,半晌,他一手掩住脸,轻轻笑起来,心里的乌烟瘴气一扫而空。

    [诺因。]他以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凝视对方,[你愿不愿意……]

    一言未毕,外面响起混乱的争执和打斗声,两人立刻振作精神,手握武器,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色。

    突袭开始了!

    ******

    尽管公认最佳的偷袭时间是深夜或黎明,但对有警戒,又熟悉地理的敌人并不是最适用,所以贝姆特思前想后,把行动定在傍晚。

    果然,不少人贩子不及放下饭碗就被射死,营地的布置以看守俘虏为主,外围的防线就格外脆弱,大批矫健的身影轻易地突入内部,仿佛一把把尖刀,将人贩子割成数个小块,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喊杀声,惨叫声,含恨的咒骂重叠在一起,情势在一开始就一面倒。活动了一下手脚,诺因和贝姆特双双冲出帐篷,佣兵们发出一声欢呼;阿古达则当场红了眼,挥动巨剑扑了过来,显然把贝姆特当成了“奸夫”,新仇加旧恨,让他理智全失。

    两件大型武器在半空咬合,迸出激烈的火花,巨剑本身的厚重结合主人的蛮力,给人山一般的威压感。大剑的防御却如铜墙铁壁,硬生生挡下全部的攻击;总是冷不防刺出的长剑也牵制了大汉如虹的攻势,宛如光鞭笼罩住战友的全身,比任何魔法更可靠。

    贝姆特不得不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应付眼前的恶战,诺因却游刃有余得多,不时分神照应周围的佣兵。纤细的身子仿佛燕子般在场内穿梭,每次剑光一闪,就倒下一具染血的躯体。即使惊惧的人贩子集合起来,交织出严密的剑网,也被他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并在下一瞬间带起血柱与惨叫。那毫不动容的表情,渴血的双眸,狠辣的剑术,连己方的人也暗暗胆寒。

    佣兵的人数本来就多出一倍,加上人贩子们是仓促应战,时间一久,药效也渐渐发作,很快陷入被宰割的局面,即使侥幸逃进森林,也死在陷阱里。

    阿古达突然停下动作,贝姆特乘机大口喘息,调整疲惫的状态。虽然有诺因分担,他的实力终究逊了一筹,力气和体型也处于劣势,全是仗着技巧,才得以勉强招架。

    [欧莉雅,为什么背叛我?]充血的眼写满愤怒和不解。

    [呸!]诺因甩了一下长剑,洒出一条红线,衬着嘲讽的眼神,分外刺目,[我从来就不是你的人,谈什么背叛不背叛。]此刻的他,白衣染血,清秀的脸蛋也溅了几滴,不复昨日的纯洁,却另有一股残酷的美感。阿古达不怒反笑:[好,好,是我看走眼。]

    [小心!]

    众人的惊呼湮没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诺因和贝姆特同时架住了致命的利刃,却也被超乎预计的力量震得倒退数步,无暇应付。就在巨剑劈开诺因脑袋的前一刻,一柄斩矛从斜刺里伸出,挡住这一击;同时一根银鞭卷住诺因的左臂,将他拖出危险范围;而一把流星锤轰碎了阿古达的颅骨。

    让幸存者目瞪口呆的是,三名救星都是年龄十字打头的女性。

    [殿下,没事吧?]使用斩矛的少女有一张文雅的鹅蛋脸,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诺因却像看到怪物似地看着她,冲口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哎呀,那种简陋的车子怎么关得住我们。]打扮得活象舞娘的少女将银鞭缠回腰上,一手拂了拂秀发,神色娇媚得令人心跳加速,[不过殿下的表现还不过关哦,竟然劳烦我们出手。]

    身材娇小,与背上的武器呈现鲜明对比的少女一脸痛惜地奔上前:[就是,还害爱伦受伤了,这光头力气好大。]

    [殿下?]贝姆特的神智终于回笼,愣愣地瞧着诺因。其他人也一副呆滞的表情。

    [啊,抱歉,都怪她们,害我们的比试泡汤了。]诺因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拉下假发,露出一头及肩的乌丝,[重新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卡萨兰的王储。]

    [你……是男的?]

    留着娃娃头的诺因依旧像个可爱的少女,然而“王储”两字,彻底粉碎了贝姆特的希望。

    [团长!]佣兵们担忧地呼唤明显失魂落魄的首领。贝姆特甚至没有心情纠正部下的称呼,虚弱地做了个手势:[把阿古达的首级割下,我们回去。]

    [等等,贝姆特!]诺因诧异地喊住他,[为什么急着走?到我家里坐坐啊!]

    [然后呢?向你称臣,也像她们三个一样,叫你‘殿下’?]

    [不是的……]

    [够了!]贝姆特转过头,厉声道,[你已经骗了我,我不想让我们彼此更难看,所以到此为止吧!]语毕,领着同样忿忿的部下大步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三个少女了然一笑:[殿下又敲碎了一颗纯纯的少男芳心。]

    [胡说八道什么!他是我的朋友!]诺因怒吼,眼里交织着困惑和受伤,一手贴心,按着怀里的匕首,他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他是我的朋友。]

    ******

    清晨的阳光透窗而入,在铺着毛毯的地板上洒下金色的流辉,变**形的雷奇抱着棉被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视野中映出一个僵坐的身影。

    “诺因?”

    中城城主如梦初醒地眨眨眼,吐出复杂的低语:

    “做了一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