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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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荷华正在吃饭,只觉得腹部剧烈一痛,连手中的筷子都握不住。

    扶苏见她白着脸伸手去捂肚子,十分难受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荷华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轻轻的摇了摇头,眉头紧紧的皱着。

    好在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很快就缓过来,并且意识到那是怎么回事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扶苏,“你儿子刚才踢了我一下。痛死了。”然后抓起筷子,继续吃饭。

    扶苏被她刚才的样子吓得够呛,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听到荷华的话之后,顿了一下才说,“哦。”

    又停了一会儿,他视线一直紧盯在荷华的筷子上,目光游移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你是说刚才孩子动了?”

    他知道一点胎动的事,但是毕竟不是很清楚,以前也没有关注过,所以骤然听到荷华这么说,完全无法理解。而且看荷华疼得那个样子,显然不是什么小事。

    于是他忧心忡忡的问,“以后会经常动?那么痛你怎么受得了?”

    荷华这才放下筷子,想了想说,“不会一直这么痛的。这一次他太用力了,而且我也完全没准备,以后应该会好一点吧。”

    扶苏点头。两人继续吃饭,然而他显然一直都不在状态,连吃了自己平时不喜欢的东西都毫无所觉。

    等吃完饭后,他小心翼翼的护着荷华的腰,把她从餐桌边挪到榻上,然后盯着她的肚子,“他现在怎么不动了?”

    “可能刚才太用力了,现在要休息吧。”荷华不确定的说。

    两人不靠谱的猜测了一会儿,荷华觉得累了,就想让扶苏自己去做事。就在这时候,孩子又动了一下。这一次两人都看见了,荷华的肚子有一个地方鼓出来了一点点。

    扶苏伸手碰了一下,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和语调,“他在跟我打招呼。”

    荷华微笑着看他,这一瞬间她心里的感觉……非常奇妙。

    荷华几乎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反正有记忆一来,在她身边的就是爸爸,她以前也想过,自己的生父生母会是什么样子呢?他们会喜欢自己吗,为什么要这样早早的离开?

    但是这一刻,她心中似乎隐隐的看到了答案。

    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人们常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话是很有道理的,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荷华才突然明白“父母”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虽然她跟自己的生父母素未谋面,甚至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记忆,但是荷华就是笃定的相信,他们也是爱着自己的。就像此刻,她也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为他的每一个小小的反应而开心,而激动。

    她有看了扶苏一眼,见他脸上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对待着自己的肚子,就知道他的想法应该是跟自己一样的。

    从第一次胎动之后,就经常能够感觉到小孩子的动作。荷华和扶苏时常会兴致勃勃的猜测,他是在踢腿还是伸胳膊。并且扶苏终于有了“我要当爸爸”的真实感,每天都要腾出一定的时间来跟孩子互动。只要一有空,就会给孩子念书,讲故事,务必要给他良好的胎教,让他一生出来就是个有学问的宝宝。

    而且随着胎动的出现,荷华的肚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鼓胀起来,有时候看着都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扶苏更加不敢让荷华随意出门走动,尤其是外面下了雪,万一要是不慎滑倒摔跤什么的,那可就太糟糕了。如果荷华要出门,那必须要他亲自陪护,还要跟上一大群人在旁边,保证她就算一时踩滑了,也绝对摔不到地上去。

    这种“隆重”的对待让荷华鸭梨山大,被这么一群人环绕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她一点都不想出门了好么?

    最后扶苏妥协了,让人清理出一小片地方,一粒冰碴子都不许有,然后每天亲自陪着荷华散步半个小时。

    让荷华松了一口气的是,这个孩子真的很乖,几乎没怎么折腾人。

    首先她就没有孕吐过,整个孕期都是胃口大开,天天不停的吃吃吃,这一点在阿喜记录的太子妃起居注中多次提到过。

    然后她脸上也没有什么妊娠斑,反而因为胖了一点,皮肤看起来更加好了,又白又嫩,真正肤如凝脂。

    最让荷华松了一口气的,就是直到七八个月,她身上也没怎么浮肿。不过这样一来,她的肚子也就看起来更是大得吓人,扶苏每天睡觉的时候,还会特意伸出一只手护着她的肚子,就怕她睡觉不老实,动来动去的时候伤着了孩子。

    有时候荷华深深庆幸扶苏只在自己最初怀孕,几乎没什么感觉的时候离开了一段时间,之后就都一直陪着自己,而且非常照顾自己的感受,不然就算孩子不折腾,怀孕的过程恐怕也会很难受。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是在九原,除了萧何偶尔念叨之外,没有人会不长眼的来提醒这个不对那个不合规矩,所以扶苏一直留在她的屋子里睡觉,两人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极大的缓解了她的压力。

    所以虽然有种种不方便不习惯不舒服,但是总的来说,这次怀孕,荷华并没有吃什么苦。

    不过到了孕期第九个月的时候,整个行辕,甚至整个九原城都紧张起来,扶苏即便每天在外面理事,都要派人回来打探七八次消息,生怕一不小心荷华就要生产了,而自己不知道消息。

    不过,萧何又一次提出了让荷华搬出去的事。因为按照规矩,生产是不能在正房的。荷华以前还听说,古代甚至曾经有女人只能去羊圈之类的地方生产的风俗。或者有的地方专门搭建一间简陋的“产室”,让妇人在里面生产。

    相较而言,萧何只是让自己搬去侧室,已经算是非常客气了。

    不过扶苏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个安排。

    因为不管哪间屋子,实际上都不如正房布置得舒适妥当。虽然已经是三月,按理说春天到了,但是九原的天气还很冷,荷华生了孩子之后,不可能还要出来吹风,所以势必要在产房坐月子。让荷华在侧室住一个月,扶苏坚决不同意。

    于是扶苏开始有计划的将自己的一部分东西搬到书房去。——荷华坐月子的时候,他大概就只能睡在这里了。

    接近预产期,荷华几乎每天夜里都会惊醒,并且传说中的小腿抽筋症状也终于出现在她身上。扶苏白天处理政事,晚上还要爬起来给她按摩抽筋的小腿,短短几天时间就憔悴了下去。

    好在,荷华终于要生了。

    始皇三十四年四月十二日夜,荷华在睡梦中发动。

    因为是深夜,所以一切都显得非常仓促。先是荷华自己被痛醒,然后惊动扶苏,之后扶苏才匆忙的去安排各种事宜。

    幸好系统给的生产大礼包里面除了必备物品之外,还有一本书,里面讲了生产时的各种安排,所以荷华之前就已经按照上面的流程,给行辕里的人做过特训,这时候虽然慌乱,但是众人很快平静下来,按照流程做着各种安排。

    荷华觉得,秦朝最坑爹的地方,大概就在于这时候的各种体系都还没有发展完全。这个时代就连治病都还处在“巫医不分家”的阶段,就更别说稳婆什么的了。没办法,她也只能事前找几个有经验的人,然后进行特训。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毕竟也是第一次做,所以荷华根本不能放心。

    这时候她又不免想到,为什么别家的系统都能出奇妙的药丸,吃了之后恨不能生个孩子比上厕所还简单,十分钟之内搞定。而她呢,空有系统,但是生孩子还要自己生。

    不过算了,那些有系统作弊的女主,生产的时候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不是有人下毒,就是老天爷出幺蛾子,总之除了一部分顺产的之外,另一部分比难产还要糟糕,虽然不至于一尸两命,但是昏迷个三五个月只能躺在床上,完全不在话下。

    这么想着,心气儿立刻顺了。虽然系统不能帮忙,至少不会坑自己。

    不过,荷华很快就没有精力想这些了,因为疼痛越来越剧烈,好像连脑子里也开始跟着一起疼了,或者说,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疼的,她只能把全部的力气都用来咬牙忍耐。

    扶苏在外面也急得不行。

    妇人生产,如过鬼门关。这种认识很早的时候就有了,扶苏当然也知道。之前荷华怀孕的时候,还只是高兴自己要当爹了,但是等接近生产的时候,扶苏比荷华自己还要担心还要紧张,他最近憔悴,也有很大原因是因为这个。

    尤其是这种担忧还不能说出来给荷华听,免得让她也跟着害怕,所以扶苏只能压在心里,就更加难过了。

    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夜,破晓时分,随着荷华一声惨叫,孩子终于生了出来。当产室内传出婴儿啼哭声时,扶苏几乎要跟着落泪。

    “恭喜殿下,是个男孩儿。”这个时候并不流行孩子生下来之后抱出来给父亲看,所以稳婆是两手空空出来的。但仍然笑着向扶苏道喜讨赏。

    没看到人,扶苏怎么都放心不下,“孩子好吗,大人呢?怎么没有声音了?”

    “回殿下,母子平安。太子妃太累了,现下是睡过去了。至于孩子,才生出来,恐怕是精力不足,也跟着睡了呢。”稳婆道。

    扶苏命人发赏,自己就要往屋里走。

    不过这回萧何死死的拉着了他,再三强调不合规矩,决不允许他现在就进去。至少要等下人把里面收拾干净,没有血气了再说。

    其实萧何心里也十分发苦。他也不想做恶人,但规矩就是规矩,他身为太子家令,本来就是管这些杂事的,所以也只能自己来出头了。

    一边拉着扶苏不让他进屋,一边还要吩咐人去外面把木弓给挂起来,另外还有打赏,让人收拾屋子,种种杂事,忙得萧何头都要痛了。

    自从当了这个太子家令之后,他觉得自己似乎老了十岁,已经完全没有从前潇洒自在的样子了。

    好在下人们动作快,在荷华醒来之前,扶苏就进了屋。

    他先是看了看荷华,见她虽然看起来苍白了些,但的确只是睡着了,这才放了心,然后又去床头的摇篮里看孩子。

    小小的婴儿包在襁褓之中,红通通皱巴巴的,却看得扶苏心头软成一片。他小心的用手指触了触孩子娇嫩的皮肤,心里终于生出了一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充盈着一般,满满当当的像是要溢出来。

    扶苏上辈子也有过一个孩子,就是历史上的秦三世子婴。但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从怀孕开始陪伴着孩子一点一点的长大,直至出生。何况上辈子心思全部都放在了政事上,所以跟孩子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十分亲近。

    但是这个孩子不同。这是他期待已久的,跟心爱的女子所生的孩子,所以对着他,就不由得软了心肠,只想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扶苏?”荷华睡得很不安稳,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人,便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扶苏弯着腰站在婴儿床前的一幕。

    扶苏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站直身子,疾步走了过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身上难受的很。”荷华说。

    确切的说,是下身有一种痛极了之后麻木的感觉。不过这麻木之中,还带着一种钝钝的,隐隐的痛,让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辛苦你了。”扶苏说,“你看过孩子没有?”

    “就看了一眼,然后就累得睡着了。”荷华本来想朝扶苏笑一下,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产的时候叫得太用力了,现在脸上也是一片酸麻,动一动就难受。于是她只能板着脸道,“你去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扶苏走到婴儿床边,要伸手的时候,才怔住,然后有些无措的转过头来看着荷华,“我不会抱。要怎么做?”

    “一只手托着他的腰,一只手托着脖子,就抱起来了。”荷华说,“隔着襁褓,你碰不到他的,不用担心。”

    她虽然没生过,倒是抱过小孩子的。虽然不是刚出生的,但也差不多。所以勉强算是有经验。

    傻爸扶苏于是伸手小心的把孩子抱起来,然后两只手就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把孩子“运”了过来。

    荷华浑身酸痛,抬不起手来抱孩子。况且她听说生产的时候几乎就是把全身的骨头重组一遍,这个时候抱孩子的话,很可能会使胳膊长不好,甚至留下胳膊经常酸痛的毛病,所以也不敢勉强去抱,只能让扶苏把孩子放在自己枕边,免得他不小心摔着了。

    然后她转过头去,细细的打量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看不出什么,何况他现在又闭着眼睛在睡觉。不过荷华还是看得很仔细,并且很满足。而且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感叹:我也生孩子了。

    小说里的穿越女都免不了有生孩子这么一遭,好像尘埃终于落定,以后就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再也不能记挂着要回去了。

    不过,她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