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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衷情:故画作远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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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楚军攻进来了!

    城门大开,磬城已破,凛冽的北风从洞开的城门中一拥而入,似是一把无形的利刃斩入城中,欲将所有都砍绞成碎片,——无数的南楚士兵亦随风涌了进来,兵器碰撞,同喊杀声震天。

    秉娴同苏镇东两人对视一眼,均都心头寒彻:两天了,苦苦坚守了两天,无数人因此丧命,就在黎明曙光即将来临之际,却毁在“自己人”手中。

    然而此刻,再说别的也是无用。苏镇东怒恨交加,抬手将腰间刀□,秉娴二话不说,拔刀道:“苏大哥……”

    北风吹得火把的光明灭不定,映出地上清冷的雪光,两人顷刻间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南楚军同磬城守军对上,却难挡如虎狼一般杀红了眼的南楚兵,拦阻的磬城士兵倒下,更多的南楚军涌进来,渐渐地遍布街道各处,百姓家惊慌起身,隐隐地传来哭喊之声。

    秉娴挥刀砍倒一个凶悍的南楚士兵,心中又寒又惊,——她的武功并不出色,体力又逊于男子,若是自保的话尚可以,但在乱军之中,刀枪无眼,何况南楚军滚滚而来,哪里能应付得了?

    一人倒下,旁边的人冲过来,秉娴战了许久,再加上两天未曾好生歇息,早就疲了,脚下一个踉跄,被一具尸体绊了下,差点儿跌倒,再抬头,那雪亮刀光已经砍了过来。

    “难道我会命丧于此?”心头一寒。却又一把刀从旁边探过来,堪堪架住那刀,有人道:“贤弟!”秉娴回头,见苏镇东已经闯到身边,将那夺命之刃架住抵开,伸手将她拉起来。

    秉娴一跃而起:“苏大哥!”周遭人影憧憧,两人对面而战,苏镇东望着她,匆忙道:“贤弟……大势已去,你……走罢!”

    秉娴一惊:“苏大哥!”苏镇东道:“走罢……你不是磬城之人,不用陪我们送命,早在大军来之前我就报了必死之心……撑到如今,已经是竭尽全力,只可惜了……”他放眼四看,他麾下的士兵,磬城守军,正在进行最后的抵抗,却到底是强弩之末。

    苏镇东说罢,将刀一挥,杀入战团,拼力砍倒数人,却被一员黑甲南楚将领盯上,两人拆了几招,苏镇东力竭,被一刀送入胸口。

    苏镇东受创不乱,手中刀仍旧向前挥出,砍伤了那南楚将领,那人为自保后退,刀从苏镇东胸口拔出。

    鲜血喷涌,苏镇东踉跄向后退出,仰天倒下,秉娴及时赶上,从后将他拼力拥住:“苏大哥!”苏镇东的副将见状也拼力冲过来,同一个士兵一起,将围过来的南楚军挡开。

    苏镇东双脚撑地,用最后一丝力气站定了,转头看向她,眨了眨眼,道:“贤弟……”

    秉娴将他死死抱住:“苏大哥……”怎么说?早知如此,是不是当初……不用给他希望,让全城之人举旗投降才是上策?起码……不用死这么多人?

    苏镇东受创甚重,身上剧痛,望着秉娴,眼神却清亮起来,道:“贤弟,我曾问过你……的出身……”气息奄奄。

    秉娴不等他说完,便道:“我的真名唤作兰秉娴,乃是南楚兰修之女。”

    她说罢,双眸不由一热。

    苏镇东的眼睛却一亮,望着秉娴,喃喃道:“南楚兰修……那个文武双全的丞相,怪道贤弟……”面上却露出一丝笑,望着秉娴,道:“可惜、可惜天不从人愿,贤弟,你……走罢,快走!”挣扎说完,定定看了秉娴片刻,双眸合上,那原本起伏激烈的胸膛,缓缓平息。

    秉娴抱着苏镇东,浑身冰凉,理智明明告诉自己该松手,然后抽身离去,但是偏生却动不了,眼中的泪铿然落下,打在苏镇东的尸身之上。

    蓦地,有人叫道:“蓝兄弟留神!”等秉娴反应过来这一声是苏镇东副将唤自己的,却已经晚了,有人冲了过来,秉娴只觉得左边肩头一阵剧痛,是刀锋咂破了肌肤,正在凶狠地嗜咬向骨骼。

    这一刻,秉娴心中空空茫茫,一如从天而降的雪花,无悲无喜,无怨无怒,她并未留心砍伤自己的是何人,只是微微抬头望着漆黑天空,凌乱的雪花从天而降,有的冲入她的眼中,蓦地便化为水……

    ——爹爹……我最终、不能替你报仇了。(

    ——可是我……很想念您。

    假如这样就结束,或许,也不错罢。毕竟能重见了,于碧落黄泉之中……想来也不算坏事。

    性命攸关之际,秉娴仍抱着苏镇东,只面上竟露出一丝绝艳笑意,眼中的雪水泪水,盈盈一颤,斜斜滑落。

    对面的南楚将领见状,竟是一惊,他一击得手,本来想顺势再要这“磬城士兵”的性命,谁知一眼看到秉娴的脸,那举在空中的一刀便顿了顿,有些砍不下去。

    旁边一人见状,便要过来替他补上,就在此刻,有一道银色的光芒划破暗沉的夜,在那刀面儿上一撞,士兵只觉得自己的虎口剧痛,那刀竟脱手而出!

    与此同时,有个声音朗朗地道:“奉督军少王雅风之命,所有南楚将士一律停手,——磬城军民,只要放下手中兵器不再抵抗,便不准伤其性命!”

    那宣令之人,身形修长,骑马向前,手中举着一柄宝剑:“今上所赐的尚方宝剑在此,凡违抗少王令者,当违抗军令处置,可就地斩杀!”

    一声之下,在场的南楚士兵各自停手,那人又道:“磬城军士,还不快快停手,休要负隅顽抗,枉送性命!”

    磬城守军见南楚之人停了手,一时也都停手,没有主将做主,大家伙儿不知要如何是好,他们都是西罗人,多半是血气方刚的年青男子,要投降的话,身体里那股血性跟尊严是无法答应的,可是连续战了这么久,身体早就疲惫不堪,而且磬城已破,大势已去……本以为是拼死最后一战的,二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但……对方竟开出如此条件……

    现场一时沉默,只有被风卷雪,吹得更急,而在此人说话时候,洞开的城门口,风雪凄迷中,有人正骑马缓缓露出正身,火把光下,一袭白色狐裘,脸色温润如玉,头顶金冠闪烁,而他手中也持着一把金色的弓,背后箭筒,负着数支银色长箭,——其中一支,就是方才射落那南楚将领钢刀、救了秉娴的。

    此刻忽地有人道:“你们南楚人嗜血如命,先前还屠了我们一个县,我们磬城同你们扛了这许久,难道会轻易放过?休要哄骗!”磬城的守军闻言,一个个警醒起来,有人便重新握住兵器。

    少王君雅风淡淡说道:“君雅风在此,言出必践,望诸君珍惜性命,勿要行无谓抵抗,勿要增无谓杀戮。”他的声音温雅,自有一股动人力量。——但磬城众人久闻的是檀九重的恶名,若是放手之后,这些人要屠杀起来,又怎么说!

    正在两相僵持之中,忽地听到有人大声叫道:“苏大哥,你说什么?”静寂之中,听到如此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众人都是一惊,顿时转头看向声音所来方向。

    却见有人抱着一人靠在墙边,磬城士兵认出那被抱着之人所着的服饰,正是磬城守军统领苏镇东,而那抱着他的人,自是苏镇东称兄道弟的蓝贤了。

    却见蓝贤俯身过去,抱着苏镇东急切道:“苏大哥,你说什么?大声些,啊!好……好,我听到了,我明白……苏大哥你放心……”连连说了几声,忽地变了声音:“苏大哥,不!……你醒醒!”拼命摇晃起苏镇东的身子来。

    苏镇东却一动不动,显然已是死了。

    磬城将士们一看,顿时也都围了过来:“大人,大人!”叫个不停。有人怒道:“苏大人被南蛮子害死了,我们要给他报仇!”

    君雅风麾下众人,见状纷纷掩过来,准备再战。却听到那先前哭叫苏镇东的蓝贤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众人一怔,都看向她,却见蓝贤起身,脚步移动,有意无意地移了一步,才道:“方才苏大哥一口气在,交代我说,让大家放下兵器,不用再战了!”

    众人顿时哗然,却又迅速地寂静下来,都看秉娴。

    秉娴道:“南楚少王,以仁爱名闻天下,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我们抵抗了南楚这么久,也算是为磬城、为西罗尽了最后之力了,如今战败,非我们之罪,苏大哥让大家放下兵器,归顺少王爷,不要再枉送性命,也望少王爷一声令下,亦能保存这满城的百姓!——这是他临终所言,众人不可违抗!”

    她声音决然,带有一股不由分说味道,在场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君雅风人在马上,听到此,眉梢一挑,本可以轻而易举看到那边情形,但那边火光微弱,又加上那人竟站在数人背后,竟无法看清那人是何模样,君雅风又不好侧身去看,因此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秉娴说罢,转头看向旁边苏镇东的副将,道:“张大哥,方才苏大哥临去之言,你也听到一二了罢?”那人愕然,方才秉娴将苏镇东抱住,几乎伏身在他身上……

    秉娴忍着泪,低声道:“张大哥,休要让大人去的不安。”双目盈盈看他。

    那人见状,心中一跳,终于道:“我……我好像也听到了……”秉娴松一口气,点头道:“既然如此,大家就都听苏大哥的命令罢!勿要让他泉下有知亦不安稳,放下兵器!”说着,手抬起,一松,手中的钢刀铿然落地。

    磬城士兵们见了,既然是守将大人的命令,还是遗命,他们又有何言?便也纷纷地松了兵器,他们拼死守城半月,的确已经尽力了,——如今,也算是死里逃生,有人心中茫然感念之极,竟无声坠下泪来。

    君雅风身边传令的奉剑低声道:“少主,那苏镇东分明早是死了,怎么——”君雅风若有所思道:“若非如此,怎能保住这些士兵同满城之人性命?——这发话之人甚是聪明,只是……”微微侧头换了个方向,却仍旧看不到那人是何模样,只望见一道高挑身形,若隐若现。

    风雪渐大,城中又有呼叫声传出,隐约可见火光……君雅风皱眉道:“你先速去传令,莫要叫夜军在城中滥杀,若有人违抗,杀几个立威。——而后再命人去查查此人身份。”奉剑答应,便又抱着尚方宝剑,带兵前去制止檀九重的夜军。

    奉剑去后,君雅风打马向前,想看看那发声的磬城士兵到底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