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步剑庭 > 卷十 第四十八章 刀剑封天(五)

卷十 第四十八章 刀剑封天(五)

推荐阅读:剑来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昆仑绝巅上,刀剑封天之役已至终局时刻。

    而其他各处战场的争斗,也渐渐尘埃落定。

    九幽深渊旁,春秋剑阙对垒地狱道的战局,此刻,已是压倒性的屠戮。

    剑皇之威,所向披靡,地狱灭罪阵被破后,地狱道道主桑魅在越苍穹剑下也早已心神俱丧,只寄望着六道轮回,周而复始,能够再开地狱灭罪阵,这才吊着最后一点胆气。

    但多撑了一刻钟,等来的却是天道不复,六道尽破的结局。所以,当察觉六道轮回大阵并未轮回复始的那一刻,桑魅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而她一逃,地狱道军心立溃,哪个还敢战?

    便见地狱道道众散如鸟兽,退潮般向九幽深渊方向逃去,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其实之前在地狱灭罪阵中,仗持着阵法压制,地狱道已将春秋剑阙的战力消耗甚多,加上九幽深渊周遭能可沟通幽冥,更令地狱道占尽地利。

    若前军变后军,互为掩映,徐徐而退,纵然春秋剑阙有越苍穹这等绝顶高手,地狱道也可保全战力,败而不溃。

    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地狱灭罪阵先破,六道轮回阵又破,此时地狱道道众锐气已折,胆气尽丧,哪比得上春秋剑阙这批必胜哀兵?

    虽都知要有人殿后掩护,其余道众才有撤退的机会,但连地狱道道主都跑得比谁都快,本就天性凉薄的地狱道众谁会愿意做那殿后之人?

    但他们却惊觉,自己不想断后,也得断后!

    与万鬼殃云融为一体的桑魅转身逃走之际,身形亦在己方阵营扩散,殃云之躯化作阴风阵阵,鬼雾溟溟,席卷同样在逃亡的麾下地狱道道众,不御敌,反吞己,经行之处,遍闻灾殃。

    「啊啊啊啊啊,道主,你做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

    「桑魅,你这贼婆娘,想硬吞了我们?你疯了!」

    伴随殃云弥漫,凄厉的哀嚎声、挣扎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在黑色云气中层层叠叠响起。

    地狱道道众一个个如受桎梏,功力稍低的更是连魂体都保不住,他们魂体似被一只只大手硬生生从它们躯体中拔出,乱七八糟的揉按到万鬼殃云中!

    桑魅一马当先的向九幽深渊方向逃去,可她经行「过境」之处,众多地狱道道众魂体却被万鬼殃云强行吸纳。

    他们魂灵痛苦而绝望的嘶吼着,哭叫着,撕心裂肺、聒人耳膜,它们魂体交叠、蟠结、蠕动,组成畸形可怖的怪物,然后身不由己的迎击向追杀而来的春秋剑阙之人。

    作为从上过时代苟活下来的桑魅,若有什么是她最擅长的,那一定是她偷生避死的逃亡手段。

    她深知逃亡的要点不在于逃得比追兵快,而在于逃得比自己同伙快。

    九幽深渊就在不远前方,只要足够多的地狱道道众能以魂灵替她挡下春秋剑阙的剑锋,她便能经由九幽深渊遁入幽冥,逃过此劫。

    虽说短时间内强纳大量魂体,不但会大损修为,更将造成神魂中众多意识的剧烈冲突,使她失去自我,濒临崩溃。

    但这不算什么,反正冗杂的魂灵很快就会被春秋剑阙杀尽,届时她还能回归真我。

    至于修为大损,更是不值得考虑的问题,修为损伤还可以再练,性命没了就一切皆休,只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

    感应强烈的求生意念,将万鬼殃云噬魂之力催上极端。

    一瞬间,更多魂灵被吸纳入殃云之中,鬼潮如浪,反扑而至。

    狰狞鬼物在桑魅强行驱使下,无识无智,只知吞噬眼前活物。

    冲在最前的春秋剑阙弟子,一时措手不及,

    竟反被鬼潮吞没。

    借此牵制,桑魅又往前窜行了数十步,离九幽深渊越来越近。

    此时,却闻一声冷哼,摄人心神,随后,鬼雾弥漫的灰蒙天地再现破晓金芒。

    越苍穹身不动,剑意弥空,锋芒无铸,璀璨无匹的剑气沛然而出,扫澄玉宇之势撞向殃云鬼雾。

    「滋滋滋!」

    伴随着烈阳炙烤之声,无数魂灵在黄金剑芒下被瞬间蒸腾。

    「啊啊啊啊!」桑魅发出痛苦凄厉的惨叫,叫声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好似万千魂灵同声哀嚎。

    将殃云之身弥漫开来,固然能更快汲取魂灵,却也让她的身躯成了一个庞大的剑靶,无法回避越苍穹的无尽剑气,每一击都让她承受着撕裂魂灵的痛楚。

    但桑魅再怎么撕心裂肺的哭嚎,身形却半分不停,兀自前行,离九幽深渊越来越近,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万鬼殃云被无数剑气撕扯、分割,不断有灵魂在黄金剑芒下湮灭。

    殃云之体已是千疮百孔,剩余魂气萎缩聚集,桑魅的形体已缩得只有常人大小,而九幽深渊也已近在咫尺。

    「杂质」不断被清理,也让她的「本我」越来越清晰,求生的执念也越炽烈。

    是了,她要活下去,还要以最美的姿态活下去。

    所以剥下她无数少女缎子般光滑细腻的肌肤,用少女们最最美丽的部位拼凑近乎完美的身躯,沐浴着她们芬芳的鲜血让自己保持青春不老……

    因为她曾有过约定。

    如今满身罪孽的地狱道道主,曾经也只是乡野白花般的纯净少女,有着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邻家哥哥。

    只是战乱频频,不得安宁,邻家的哥哥被迫披上戎装,送他出征的那一晚,她穿着阿娘的旧嫁衣在柳梢头等他,与他许下约定……

    「叮!」

    锵然一声,惊醒陈年旧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回忆,但不是每段回忆都值得被长篇大论的铭记。

    一道剑气从桑魅后心刺入,却不像之前那样透穿而过,而是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一块令牌般的东西从桑魅心口位置被击出,打着旋的坠入近在咫尺的九幽深渊中。

    那是控制万鬼殃云的阴兵虎符,也是桑魅殃云之体的核心。

    桑魅的魂体失了支撑,颓然坍塌。

    什么过往、什么回忆,在这一瞬纷纷远去,她所有的力量都失去,魂体溃不成形。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如一只虫子一般,向前方蠕动着,一点一点,向九幽深渊挪去。

    直到她爬行经过倒插在地的一片断刃……

    雪亮剑刃,映照出一个扭曲、丑陋、苍老的灵魂,那是翦除一切杂质后,属于她的最真实的形态。

    「啊啊啊啊啊啊啊!」

    桑魅并未再受剑击,却发出比之前万剑穿身时还有凄厉的哀嚎。

    她像虫豸一样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好像躲避他人目光般,不让人看她现在的样子,不断蜷缩,越蜷越小,直至将自己缩成一片虚无。

    可其实,战场之中,并未有太多人向她投注眼神。

    地狱道道主桑魅,魂飞魄散于并不存在的目光之中……

    -=

    与此同时,畜生道所在战场,战局亦已明朗。

    六道轮回阵被破、畜生断念阵不存,正道之人一个个从断智绝念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先前阵中失去智慧,令正道一干人等本色尽显,有人蜷缩躲避,有人盲目逃遁,有人甚至吓得失禁……

    此时重拾灵智,回想前事,更是羞恼交加,已近

    乎杀人灭口的心态,誓要将看过他们丑态的畜生道道众杀尽。

    失去阵法加持,畜生道优势不在,人数上的巨大悬殊,让他们在攻势之下几近溃退,唯有寄望战场正中的道主。

    而战场正中,却是一番好杀!

    杀剑凶,兽刀狂,「物盛当杀」贺孤穷,一对「畜生道主」万兽春。

    当时刀剑两大高手极端交会,一者杀机凛冽,一者凶悍难当,唯闻刀剑交击,金铁之声不绝于耳,两道强者经行之处,宛若刀剑风暴肆意狂卷,摧枯拉朽,周遭屋舍顷刻粉碎,激飞四散。

    这场神哭鬼惧的厮杀从阵中斗到了阵破,阵法破时,贺孤穷恢复清明,但手中之剑杀意丝毫不减。

    还是杀,唯有杀,贺孤穷战意越浓,杀机越盛,眼前之人,是罕世难逢的强敌,杀神剑章肆意尽展,葬送强敌于杀剑之下,那便是贺孤穷最大的敬意!

    万兽春却不能似贺孤穷般心无旁骛,手下道众的惨嚎不绝于耳,令他在交战之声仍眼观八方,搜寻破局之法。

    此时,却见两团物体伴随破风之声掷来,伴随的还有雄浑一声。

    「六道轮回大阵已破,尔等败局已定,跪地投降者免死,负隅顽抗者皆诛!」

    万兽春定睛看清掷来的那两团事物,顿觉眦目欲裂,被掷来的不是别的,而是四大兽神中狰狞、五方兽使中金乌的头颅。

    狰狞和金乌,皆是在场道众中仅次于他的高手,他们的败亡,证明着战局再难挽回。

    而将头颅掷来的,乃是万仙盟的代理盟主道奇先生,便见他满身鲜血淋漓,左臂齐肘断去,但沉步走来,扬声劝降,仍有慑人气势。

    倾颓的战局尽入眼中,令万兽春心中怒极恨极。

    若非先前阵中遇上贺孤穷这个异类,被这有脑无脑没多大差别的杀胚拖住,他本可以尽情的猎杀正道之人,最大程度的消耗正道战力。

    那样,此时战局也许就不会这般惨烈。

    心中恨火难消,万兽春兽元猛催,手中邪刀「凶牙咬」斜指天穹,霎时凶气飚走,强风呼啸,恶兽麒麟法相咆哮而出。

    世道沉沦,仁兽堕恶,麒麟凶相汇于刀上,如恶兽出闸,化作坠世一击,正是他的刀中绝式——「举世衣冠尽禽兽」。

    愤世嫉俗之招,人心炎凉之式,刀尽经行之处,被掷来的狰狞、金乌的头颅尽化齑粉,万兽春宁愿让他们的头颅消散刀下,也不愿把留给正道,让他们受那悬首示众之辱。

    而凶刀所至,地裂石摧,贺孤穷挺剑应招,便闻震天一响,声波惊啸,贺孤穷连退数步,才卸去刀上雄劲。

    而万兽春亦借着反震,跃至一处屋顶之上,扬声高呼道:「不必相信这些家伙的屁话,想活,就自己杀出条路!」

    声浪一吼,如万兽奔腾,震得每个人双耳聒鸣,畜生道道主万兽春立于檐顶,化身麒麟恶相的他雄壮身躯遮挡天空,谁能想到原本佝偻畸形的怪胎,此时也能宛若顶天立地的巨神,广天阔地间,只闻他朗声道。

    「畜生崽子们,我曾许你们这群怪物一个不受歧视,尽享天日的世界,但我要食言了,现在这世道,终究还是要套着一层人皮才能存活,所以滚吧,滚回南疆的深山老林中,去投靠那个老不死的蛤蟆,夹紧卵蛋,缩紧尾巴,继续像以前那样苟延残喘的活下去,然后,吮爪磨牙的等着……」

    万兽春下指的刀尖居高临下的划过在场正道众人,凛凛威势所迫,一时竟无人敢打断他的言语,而他神态睥睨道:「这帮所谓正道之人的吃相会越来越难看,终有一日,他们忍不住会撕去自己那身碍事的人皮,等到礼崩乐坏,禽兽遍地那一日,还会有人带你们杀回来!」

    话音落时,

    万兽春忽起一掌,雄厚掌力击向后方殿堂,便闻轰然一响,后方大殿竟被击出一处地穴。

    这是他之前与楚白牛一同钻研肢体续接之法的地宫,先前虽经应飞扬一番大闹后而垮塌,但这段时间已重新凿通,更开辟出一条通往山下的暗道,这便是他留给畜生道的退路。

    畜生道道众见状,立时向地宫方向涌去。

    「别想逃,杀!」正道之人反应过来,立时挥刃再向畜生道道众杀去。

    「杀你娘亲!」万兽春一刀横出,追的最急的几人瞬间被拦腰斩断。

    此时气机一凛,杀剑再现,贺孤穷再出森然之式,直取万兽春胸膛,而比剑刃更冷冽的是他的话语。「杀神剑章之前,你还敢分心他顾?」

    同为当世高手,酣战一场,已令贺孤穷对万兽春生出惺惺相惜之情。出于敬意,贺孤穷方才没有打断万兽春的言语,让他把话说完,权当遗言。

    可万兽春却不与他再决生死,反而向其他人出刀,令贺孤穷心生不悦,剑气横溢,更添几分酷杀。

    而万兽春却哈哈大笑:「战场厮杀,你道是单打独斗吗?不用多想,你们齐来吧!」

    便见他凶刀漫卷,如猛兽出闸,硬接贺孤穷杀剑同时,气劲四溢狂飙,反将更多正道之人携裹入刀气范围。

    力分则弱,万兽春胸膛立受贺孤穷一剑,但狂卷而出的刀气却如噬身猛兽,将靠近的追兵撕扯成碎片。

    贺孤穷虽一招得手,却更不自在,无名之火蹿升脑门,怒道:「碍事者滚开!」

    说话间,气劲透体而出,接近之人不论敌我,尽数被震得飞退。随即,杀剑一化万千,再攻万兽春。

    万兽春有心为道众断后,战团偏往追兵多的地方引,贺孤穷亦非善男信女,杀性起时,哪有那么多顾忌?

    二人一者凶,一者狠,所经之处,宛若煞星降临,尽是血雨腥风。

    一时间,正道避之唯恐不及,竟不约而同的远离他们,不敢上前,只围剿着那些还在包围中,无法撤离的畜生道道众。

    而另一批的畜生道道众已在万兽春的掩护下,往地宫通道中钻去。

    正道之人有心追杀,但交战中的杀剑凶刀,剑气刀芒迸射四溢,宛若生死划界,功力不及者谁也不敢轻越雷池。

    贺孤穷亦知万兽春分心断后,但难得遇上对手,也不愿舍弃这场好斗,便闻他清啸一声,携冲天剑意纵身半空,提元凝气间,已是极招上手,誓要逼得万兽春无暇分心,全神应对。

    剑翼开,杀神现,冲天杀意,凛冽剑威,令飞雪为之冷凝,空气为之不流。

    感应贺孤穷极招将出,万兽春面色一凝,兽元澎湃呼啸,亦以极招应对。

    畜生道主右擎凶刀向天,凝凶戾邪能,左按兽爪向地,聚蛮荒巨力,刹那间,天地宛若万千禽鸣兽啸,骇人心神,正是刀掌双绝齐出,一缨秋杀万物之剑!

    功法同走杀伐一路,二人皆是有攻无守,敌强,我便更强!

    功力凝聚只在一瞬,随即,是杀神降世,是恶麒袭天,两股不世雄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彼此轰然撞去。

    却在此时,一道身影如一羽翩然,轻飘飘的在万兽春背后印了一掌,混不着力,沾衣即走。

    在场正道中,至少还有一人,有能力轻涉两大高手的战团,他隐忍至今,只等万兽春全力应招,心无旁骛之际,才出其不意的出手,击出这决定战局的关键一击。

    看似轻轻一击,万兽春的刀掌之势却登时一溃,空门大开。

    而贺孤穷亦已收势不及,无匹杀剑势如破竹,直入万兽春胸膛,伴随一抹飘散红雨,万兽春被一剑刺落,「嘭」得砸出一个硕大雪坑。

    砸得纷扬而起的积雪,宣告本该是棋逢对手的一战,却已最不体面的结局收场。

    而那偷袭者面色如常,毫无愧态。便见道奇先生缓缓收势,道:「万道主恶行未彰,此时放下凶刀,归于正道,尚可免于一死。」

    「啪!」巨掌撑地,雪坑中的万兽春艰难挣扎而起,但创口中汩汩喷涌的鲜红,已将周遭雪色染成血色,令他魁伟雄壮的身躯显得摇摇欲坠。。

    见到万兽春落败,一干方才逡巡不前的正道众人小心翼翼围拢上,看着雪坑中艰难挺立的身影,既畏惧又兴奋,就像一群豺狗围上伤重垂死的虎狮,要从他的身上撕下血肉,以彰显自己的勇武。

    可伤痕累累的万兽春横目一扫,目光经处,方围上的众人又惊惧的向后缩步。

    「正道?哈哈!」万兽春嗤笑,轻轻两字,倍显刺耳。

    他不再理会围在周遭的东西,手下道众们能逃的都已逃离,逃不走的,他也已尽力。他的余力,只够他再挥出最后一刀。

    「老子善恶生死,皆轮不到你来决断!」万兽春横刀颈上,曾经因貌丑自卑不愿见人的他,此时头颅昂得比谁都高,「凶牙咬」用力一抹,霎时,颈血冲天飚起,头颅悬飞而出。

    七禽六兽,十三非人,因那神嫌鬼憎的丑怪模样,半生尝尽非人待遇的畜生道主,这次终于抛去了形骸桎梏。

    遍览畜生道典籍的他,知晓六道创主创立畜生道的初衷,是为了给那些肢体畸形残缺的「异类」续接兽躯,以求帮他们重获新生。

    可高高在上的天人,终是不知世态人情,补得了身体的缺陷,却填不了人心的不平。

    常人看待异类的鄙夷目光没有变,只是从嫌恶,变成了掺杂了畏惧的更加嫌恶。

    畜生坠恶途,从那一刻,便早已注定。

    所以万兽春挥刀于世,要改变这延续千年的悲剧,鄙夷嫌弃的目光无处不在,他们这些异类避不过——那便让目光避开他们!

    更凶更狠更恶更狂,举世皆是畜生,他们便做最强的那群,让他们经行之处,所有目光都只能低垂,莫敢正视……

    可惜,他最终没能做到,但——

    万兽春头颅旋飞,思绪飞得更高更远,在不断旋转的视线中,在白芒的天地之间,终于在山石遮掩后,发现一道意料之中的身影。

    「呵,老不死的怪物,你果然来捡漏了!」

    「啪!」下方,万兽春失去头颅的躯体轰然砸落雪地,雄壮的身躯缩小,变回佝偻扭曲的丑态,可体内兽元却凝而不散,化作兽形。

    兽元所凝的恶兽麒麟不复威霸之态,头角残缺,鳞甲黯淡,几乎风吹就散,但仍纵跃而起,在众人未曾预料间腾霄远去。

    而昆仑上一处隐秘山石后,一个年轻的身影立在寒风中,若有人识得他,便知他是楚白牛的药童半夏。

    忽得风云变色,从万兽春躯体中脱出的恶兽麒麟经天而来,自云端扑下,直扑半夏。

    半夏面色发白,似生畏惧,但身躯却单足向前,踏出沉雄一步。

    霎时,似闻风吼陡厉,半夏单薄形体之后,亦腾现出一只恶兽麒麟。

    修习畜生道《兽元诀》,皆能凝练出先天洪荒兽相,而万千兽相中,最稀罕者莫过于恶兽麒麟,但当今世上,却有两人凝出恶兽麒麟之相,一位畜生道主万兽春,另一个便是名不见经传的半夏。

    麒麟乃百兽之首,素来王不见王,见则必相互吞噬,所以双麟相遇之刻,便是王权交替之时!

    便见半夏身后的麒麟兽相昂首一吼,直向那飞扑而来的恶兽麒麟脖颈咬去。

    一者虽是稚嫩,却如新生之阳,一者却日暮西山,

    即将气消形散。

    撕咬一瞬,胜负顷刻,随即,旧王陨落,新王诞生!

    贪婪吞噬掉同类每一丝残余的气息,半夏的恶兽麒麟之相如脱胎换骨,更显凝练。

    角如镰,爪如钩,一身黑甲,两点血睛,此时昂声一吼,声震天地!

    虽不及万兽春全盛之时,但赫赫凶威也足以令人胆寒。

    半夏亦觉丹田鼓胀,经脉充盈欲裂,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不吐不快,忍不住与背后凶兽一同忘情大吼,音波震荡,气劲狂啸,在皑皑雪原中炸起连环雪幕!

    「我变强了!我变得这么强了!」

    半夏双目通红炽烈,呼吸粗重,稚嫩面容上露出掩藏不住的狂喜,他那一置信的握紧摊开的双掌,好似要将全世界攥入掌中。

    「行了,得了万兽春几分残力,是能有都强?」下一瞬,狂妄神情从半夏面上突兀褪去,同样的一张嘴,却发出沧桑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浇下。

    「是是是,孙子微薄之力,自不及老祖万分之一。」半夏嗓音又变回稚嫩,面色狂妄也瞬间不见,换面具一般变成谄媚讨好,就好像有一老一少在共用半夏的嘴交谈一样,怪异到了极点。

    那苍老的声音又出现,不在意半夏的讨好,「得了,捡了好处,便别卖乖了,快些走吧,眼下的昆仑山可凶险的紧,若非要为你捡便宜,老祖我可绝不走这一遭。」

    「是是!」半夏当即缩着脑袋,唯唯诺诺的朝山下走去,大雪飘扬,覆盖足迹。

    让他来得悄然,去得无声,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般……

    -=

    昆仑山上,纵跃而出的恶兽麒麟并未有太多人在意,高手身死,气劲一时不散也是寻常,但不过了多久,总会消失于无。

    「万仙盟众人与我清缴在场残余,劳正天盟同道下山继续追击!」见大局已定,道奇先生发号施令。

    却见黑芒如电,携未能宣泄的杀意斩向道奇先生脖颈。

    「噌!」

    杀剑嗡鸣不已,停在道奇先生颈前,锐利剑意割得他胡须寸寸断开,飞散凌舞。与杀剑同至的,还有贺孤穷压抑的声音,「谁,允你插手此战了!」

    「本非公平对决,何来插手?」道奇先生无畏无惧的将架在脖颈上的剑刃推开,道:「况且畜生断念阵对你虽影响不大,却非全无影响,你的消耗比万兽春多,再战下去,胜算不大。」

    贺孤穷冷冷看着道奇,握紧剑柄,静默一阵,忽得深吸一口气,沉沉吐出,一吸一吐悠长至极,似要尽泄胸臆,随后一挥手,将杀意所凝的剑刃化散,寒声道:「这般自以为是的作态,倒令我想起一人。」

    道奇先生眉峰微扬,道:「哦?不知是故人、还是仇人?」

    「是个既无颜存世,便不该再现世间的人!」贺孤穷说罢,道袍一甩,不理会还未清缴干净的畜生道残余,再漫天大雪中独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