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相遇千万次的陌生人 > 第四章 自由是荧色的

第四章 自由是荧色的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不出几天,孔映在手术室内训斥金副主任的事情就不胫而走,她“恶魔主任”的名头也由此传开。本来她去年突然离职就已经引发好几个版本的猜测了,没想到这次她回来,性情也跟着大变,更让大家跌破眼镜。

    毕竟以前的孔映以耐心、亲切闻名的,还被护士们称作“宝和天使”。天使变恶魔的落差,未免也太大。

    但好消息是,颜晰恢复神速。

    孔武对女儿的医术向来是有信心的,但颜晰的手术预后竟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经历了这么一场复杂的大手术,他不仅早早转入普通病房,且各方面生理指标都相当理想。

    颜晰恢复良好,宝和医院自然也跟着沾光。这段时间宝和医院的患者流量翻了一倍,更别提原先在骨外科就出名的孔映,她的门诊预约已经排到几个星期后了。

    这天孔映照例查房,查到颜晰的病房时,发现姜廷东也在。

    因为上午MG娱乐有一个重要会议,姜廷东今天穿了正装,美好的身材裹着剪裁合身的西装,再配上一张禁欲的脸,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心脏狙击手。

    “孔医生,下午好啊!”躺在床上的颜晰率先打招呼,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

    颜晰大概一米七五的个头,肤色透白,四肢纤细,有着一张可以和女人媲美的精致面孔,能够驾驭不同的妆容和发色,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他是天生的明星,驾驭舞台如鱼得水,即便如今素颜躺在病床上,也耀眼万分。

    无论在谁看来,颜晰在电视里、舞台上都是非常闪耀且冷酷的,但实际接触下来才知道,颜晰内心住着一个3岁小孩,喜欢笑喜欢撒娇,也很容易害羞。尤其他目前在病中,就更加容易依赖人,每次孔映来查房,他都要缠着她说话。加之孔映的美籍华人身份,颜晰又是加拿大裔,相同的海外背景让他们有许多共同话题,才一个多星期,两人就从医患关系升级为朋友了。

    “今天气色不错啊,再坚持两个星期,就可以下床了。”孔映走过去将窗帘拉开得更大,透过窗子的日光在她周身渲染出一层光晕。

    “还有两个星期啊……”颜晰露出哀怨的小眼神。

    孔映虽然冷言冷语,但在对待患者方面向来没什么脾气:“知道你待不住,但还是要忍耐。”

    颜晰无疑是幸运的,虽然颈椎断了,但脊髓保存完好,最大程度地避免了瘫痪。但颈椎前路手术相当复杂,术后可能产生的并发症极多。孔映好不容易才把颜晰从死亡线拉回来,可不想在后续恢复上出岔子。

    “可以下床之后,颈托也要24小时戴着。至少三个月内,都要在家静养,知道吗?”

    “可是我还有很多工作……”

    一直在一旁没有讲话的姜廷东突然淡淡地对颜晰说:“浩舜没告诉你吗?社长已经把你半年之内的工作都推了。”

    孔映检查完,在一旁坐下:“颜晰,我得问你点事。出事那天,你有吃过可乐定吗?”

    颜晰很无辜:“我不喝可乐的,太多糖了,艺人要做身材管理的。”

    “不是可乐,是可乐定,一种降压药。”

    颜晰茫然地摇头,他连这个药名都没听过,更别提自己主动吃下去了。

    “那你那天早上都吃了什么,还记得起来吗?”

    颜晰仔细回忆了一遍出事的那天早上的饮食:“其实那天行程比较紧,早上出门前没来得及吃早餐,后来到了体育场,一个工作人员帮我买了块三明治和一杯美式咖啡。”

    “工作人员?你认识吗?”

    “不认识,应该是主办方那边临时请的吧,忙碌的时候他们常常会请一些兼职的。”

    神秘的临时工,在意外发生前一小时,为颜晰买了早餐,一小时后,颜晰轻微休克从升降台跌落。孔映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临时工有嫌疑。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对吗?”

    姜廷东轻轻冲孔映摇了摇头,意思是先不要告诉他。孔映明了,颜晰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不是告诉他这种事的合适时机。

    孔映正准备离开,走廊突然传来一阵吵嚷。一开始听不太清在说什么,最后一句话孔映倒是听得清楚:“让那个姓金的出来!”

    她蹙了蹙眉:“我出去看看。”

    一出病房,就看到一群人围在护士站,气势汹汹的样子,几个护士正极力安抚,却收效甚微。

    孔映走过去,神色不悦:“怎么回事?在住院部吵成这样,别的病人还怎么休息?”

    “孔主任……”新来的小护士没见过这场面,急得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看着孔映。

    带头的家属见有人来,手指头直接戳了过来:“你又是哪个?”

    “我是骨科的主任孔映。”孔映后退一步,躲过了对方的指头,语气却越发冷起来。

    护士心一凉,她前阵子也听过孔主任最近脾气不怎么好的事,这家属这么不知分寸,要是惹恼了他们主任,岂不是火上浇油吗?

    孔映环顾四周,见不少人围观,便说:“这里是住院部,我们不要打扰病人休息,有什么话,去会议室谈吧。”

    “我哪儿也不去,今天这事我就要找你说道说道。我妈一个月前骨折,你们骨科的金副主任给做了手术,结果我妈到现在还不能下床。我们五次三番找那个姓金的,他都不露面,今天我们就非得要个说法!”

    孔映回头问护士:“金副主任呢?今天是他当班吧?”

    “金副主任今天早退了,也没说去哪儿,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没人接。”

    孔映心里清楚,这厮八成是去外地做飞行手术去了。宝和医院有些医生会在工作时间跑去外地做手术,以此赚些外快,这事她去年离职前就有所耳闻。

    金副主任不在,孔映对这个病患又不甚了解,便道:“等明天金副主任来上班,我们一起开个术后研讨会,到时候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可以吗?”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我不管,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家属们不买账,很快骚动起来,混乱中有个男人蹿出来,抬起手就向孔映打来。

    换作平时,孔映积累的那点泰拳功底制服这个男人轻轻松松,可如今她吊着三角巾无法施展,只能本能地向后退。

    她只感到撞到一个人的怀里,然后电光石火之间,一只手从她的头侧伸了出来,狠狠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然后向外一掰。

    这种掰法,孔映看着都疼。

    见患者家属再也使不上力,姜廷东狠狠将他往外一推,后者即刻被甩出几步,差点仰倒在地。

    这一动手,人群可炸开了锅,患者家属呼号着:“还有没有王法啦?医生打人啦!”

    姜廷东阴着脸:“你可看清楚,先动手的是你,制止你的是我,这位孔医生可没参与丝毫。”

    “不是医生你就可以动手了?我告诉你,我要告你,告到你倾家荡产!”

    “欢迎你随时起诉,这是我名片。”姜廷东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啪”地拍在护士站的台子上,把小护士都吓了一跳。

    医院保安姗姗来迟,家属自知理亏,再闹下去没有好处,便撂了几句狠话,愤愤地走了。

    孔映对护士说:“把这个病人的就诊号给我,回头我看看他的病历。还有,明天金副主任来上班,叫他亲自过来见我!”

    一场骚乱终于平息,姜廷东问:“手没事吧?”

    “手倒是没事。”

    “倒是?”

    “是啊,多亏了你,我现在没有手术只有门诊,每天下班准时得像老干部。哦对了,除了每天要跑到街上去拦出租车以外,我的生活简直不能更完美了。”

    姜廷东真是服了她这张嘴。

    正说着,姜廷东的电话响了。

    只见他接了,应了几句,然后说:“我还是不过去了。”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姜廷东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兰薰姐,你是知道的……芍芍5岁生日,我是不想缺席的,但我又不可能带徐怀莎去。”

    姜廷东听了几句,又道:“上次芍芍没见到徐怀莎,就闹了好几天,不是吗?我这边还有事要忙,待会儿再说吧。”

    见姜廷东挂了电话,孔映问:“小朋友生日?”

    “嗯。”姜廷东看了看表,“我先走了。”

    “不去真的好吗?”

    姜廷东回头,冷了脸:“这是我的私事。”

    孔映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是想说,有些人之所以不敢面对别人,是因为他不敢面对自己。”

    “你什么意思?”

    孔映抬起食指,在姜廷东眼前画了个圈,啧啧道:“提到‘徐怀莎’这个名字的时候,你的脸色可真够难看的。”

    这话说完,姜廷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孔映又不是傻的,这个叫徐怀莎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姜廷东的前女友,不然为什么他提到她名字的时候,他那鲸鱼尾巴似的眼角低垂得一点生气都没有。

    “孔映。”两人正聊着,温沉不知从哪里匆匆赶来,一见到孔映,急忙问道,“我才听说刚才的事,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温沉是才下的手术,身上还穿着刷手服,他听说医闹的事,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从心外手术室跑到了住院部。

    “多亏了这位姜先生,不然可能真要挨一拳了。”

    温沉觉得姜廷东有些面熟,又记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了。”姜廷东向温沉点点头,走了。

    温沉望着他的背影:“你们……很熟?”

    “算聊得来,他住我隔壁。”孔映收起了姜廷东留在护士站的那张名片,“听说有外院领导来观摩你手术,下了手术你不好好接待他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还说,护士长跟我说金副主任的患属闹到你那儿去了,还差点动手,我能不着急吗?”温沉一是怕孔映受伤,二是怕有人刺激到她的情绪,毕竟她还在服药,如果病情反复,会很难办,“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明天我来跟金副主任还有家属谈。”

    孔映走出了两步,回头看向温沉:“不会连你也以为我真得了PTSD吧?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容易疯吗?温沉,我没疯!”

    为什么呢?为什么所有人都期盼以前的她回来?为什么所有人都把如今的自己当作病态一般的存在?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该承认那舍曲林是她的,更不该将自己的病情坦诚相告。

    温沉并没料到孔映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就像以前那样对待我,让我处理该处理的事情,不要干涉。”孔映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沉愣在原地,心中涌出一股酸涩。

    她是回来了,可是她还是离他如此之远。

    像一捧沙,越是想要握紧,却越是从手中洒落。

    只是那些聚集了记忆的时间顽固得不肯离开,双手的温柔触感,耳边的呢喃软语,还在温沉的脑海中,孤独地清晰着。

    姜廷东亲自去了警局。

    办案的警员很尽责,很快将蓄意向颜晰投毒一事立了案,但他也坦言,这种事很难追查。别说目击证人,案发地连个摄像头都没有,怎么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姜廷东怎么安心?如果这种事再发生,颜晰未必还会像这次这样幸运。

    下午MG娱乐还有新女团的出道讨论会,他不能缺席,于是他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成美,让她去颜晰演唱会主办方的公司问问临时工的事。

    会开完,成美也回来了。

    “部长,对方的负责人说,因为颜晰哥人气高,他的演唱会向来很忙。他们怕人手不够,就提前雇了十几个临时工。”

    成美将兼职登记册的复印件递给了姜廷东,姜廷东扫了一眼,名单上只有名字和电话号码,别说证件号码了,连张照片都没有。

    这种登记,做了跟没做有什么区别。

    姜廷东将名单扔进抽屉,脸色阴沉,成美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悄悄出去了。

    倘若颜晰没那么幸运,等到升降机升到最高的时候跌下来,他早就没命了。是什么样的人能费尽心机想出这样的方法来害人?如果真有人在幕后捣鬼,他与颜晰的仇肯定不是一星半点。这次颜晰侥幸活了下来,那下次呢?

    姜廷东越想下去,越感到脊背沉重。

    手机振了一下,是日历提醒——芍芍5岁生日。

    想起白天的那通电话,姜廷东只觉得胸口有一块石头,

    芍芍是他好友吴致远和白兰薰夫妇的女儿,姜廷东看着她从刚出生时的小不点长到如今的小美女,自然感情深厚。

    然而芍芍最喜欢的人,是徐怀莎。

    两人还在交往的时候,每周必会去探望芍芍,芍芍每次都要赖着徐怀莎讲故事做游戏,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

    两人分手后,徐怀莎就没再见过芍芍了,姜廷东独自去见过芍芍一次,可因为徐怀莎没有跟他一起,芍芍大哭了一场,还闹了许多天。

    自那以后,姜廷东就没有见过芍芍了。

    姜廷东看着桌上已经准备好的礼物,疲倦地靠在椅背上。

    或许孔映说得对,他并非不敢面对小朋友,而只是不敢面对已经失去徐怀莎的自己。

    说起孔映……

    姜廷东脑海里并没有太多孔映与她男朋友的回忆,如果今天不见到那个人,他都快要把那个男人的脸给忘了。

    孔映大概也在那场事故中忘了那个男人,不然她今天看他的眼神,不该是那样毫无波澜的。

    她曾深情凝望、热烈拥抱的人……

    是温沉。

    孔映的男朋友,是温沉。

    晚上,提着礼物的姜廷东刚走出NOSA公寓的电梯,就见到靠在门边百无聊赖的孔映。

    孔映看了看走廊的时钟:“颜晰跟我说你大概会这个时间到家,还真准时啊。”

    颜晰喜欢多管闲事这个毛病有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姜廷东不奇怪。

    “有事吗?”

    孔映盯着他手里的礼物袋:“连礼物都不打算送了吗?”

    “我说了,这是我的私……”

    “我陪你去。”

    “什么?”

    “我问过颜晰了,芍芍的父母在海边经营画廊和民宿,那间民宿餐厅海鲜是出了名的好吃。今天过去的话,既可以庆祝小朋友生日,又可以填饱肚子,何乐而不为?”

    “你疯了吧?”姜廷东真是不理解她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看你也没正常到哪里去,小朋友过生日而已,用得着搞得这么复杂吗?再说了,你不是说会对我的伤负责的吗?现在竟然连请一顿饭都不肯了?”

    孔映搬出受伤这件事,理亏的姜廷东再也无法辩驳,只得站在原地。

    孔映见他有所松动,上前拿过他手里的车钥匙,扬了扬下巴:“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明知道孔映是故意的,但姜廷东毫无办法。

    谁让他当初非要多管闲事,去帮她盖那条该死的毯子呢?

    芍芍父母的画廊开在棕榈市有名的荧光海滩边,距离市中心四十分钟的车程。

    画廊营业到晚上八点,但基本上日落后就没什么人了,画廊主人吴致远和姜廷东曾是同行,和艺术家妻子白兰薰结婚后放弃做制作人转行开画廊,如今的生活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天啊,廷东,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姜廷东一进门,一个35岁上下的女人就迎了上来,她穿着一条极简款的一片式连衣裙,未施粉黛的脸显得非常温柔。

    跟着姜廷东进门的孔映轻轻鞠了一躬:“你好,我是孔映,打扰了。”

    “哎呀,还带女朋友来了?”女人见了孔映异常惊喜,“我是白兰薰,快请进。”

    姜廷东回头看了一眼孔映,然后对白兰薰说:“是朋友。”

    “朋友也欢迎啊。”白兰薰把话接得一丝不漏。

    姜廷东环顾四周,问:“致远哥和芍芍呢?”

    “致远在家里准备生日餐呢,芍芍也在家。哦对了,这段时间我们在开画展,待会儿看完画,我们再一起回家里吃饭吧。”白兰薰很是热情。

    “你们费心了。”

    “费什么心,最近是淡季,也没什么人,我和致远闲得都要发霉了。”白兰薰温和地笑着,“你们先慢慢参观。”

    画廊的面积不大,大部分是白兰薰自己的画,也有一部分是他们夫妇旅居国外时收藏的画作。没什么名家的噱头,布置得也简单温馨,很能舒缓观赏者的压力。

    孔映在一幅睡莲前站定。

    一汪池水中,几株雪青色的睡莲遗世而独立。

    不过是一幅普通的风景油画,画工甚至有些粗糙,但孔映低头,仿佛看到自己的双脚踩在那被黄昏镀上金色的水中,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

    那是她的脸,但……那又不是她的脸。

    她只是与水中的女人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

    孔映在沉默,水中的女人却在笑。

    “小心点,我在看着你哦。”

    孔映一激灵,倒退了两步,撞进站在她身后姜廷东的怀里。

    姜廷东见她面色有异,问:“怎么了?”

    孔映再往前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水池和女人,只剩下这间灯光昏暗的画廊。

    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答:“没事。”

    幻觉吗?孔映摇摇头,想把那张微笑的脸从脑海驱离。

    画廊歇业后,两人跟着白兰薰一起回到了他们夫妇的房子,这间小别墅面朝大海,距离画廊只有两分钟的车程。

    “姜叔叔!”芍芍一见姜廷东,激动得不得了,整个人几乎是飞到姜廷东怀里的。

    “哎哟,好久不见我们芍芍了,想不想姜叔叔呀?”

    姜廷东把芍芍圈在手臂里,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后者咯咯地笑成一团:“想啊。”

    “让我好好看看,老天爷怎么对我们芍芍这么好,又让芍芍变漂亮啦。”

    姜廷东在面对小朋友的时候,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温柔亲切,笑得见牙不见眼,孔映一时间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的他了。

    芍芍的大眼睛从姜廷东的手臂里望了出来,直勾勾地盯着孔映:“你是谁呀?”

    孔映见到芍芍,突然有点后悔用这个借口单独和姜廷东出来。

    她光顾着撩拨姜廷东,却忘了自己不擅长应付小朋友。

    哦不对,不能说不擅长,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讨厌儿童教”,那么孔映就是当之无愧的教主。

    孔映清了清嗓,强迫自己假笑了一下,手指僵硬地指了指自己:“我……叫孔映,是姜叔叔的朋友。”

    “她是代替徐阿姨的吗?”芍芍转头问姜廷东。

    孔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代替?可千万别,要是哪天姜廷东真不喜欢徐怀莎了,那这游戏就没意思了。

    吴致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芍芍,不要缠着姜叔叔啦,过来吃饭吹蜡烛吧。”

    吴致远白兰薰夫妇准备了相当丰盛的一顿海鲜大餐,芍芍许了愿吹了蜡烛,全程都没有再多问一句关于徐怀莎的事情,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大家刚要动筷,门铃响了。

    “这么晚了,谁呀?”白兰薰有点奇怪。

    “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吴致远起身离桌。

    孔映在美国生活久了,不太懂当地海鲜的吃法,努力了半晌,一片壳都没剥下来,更别提吃到肉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廷东看不过,干脆拽过了她的盘子,将壳类海鲜仔仔细细地处理好了,又推回给了她。

    孔映歪着头:“谢啦。”

    姜廷东的这一举动被白兰薰看在眼里,她眼有深意地笑着,却不说话。

    很快,吴致远回来了,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有谁来了吗?”白兰薰向外望了望。

    “呃……”

    吴致远正不知说什么,一个人突然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顾着低头吃海鲜的孔映只听见一个柔媚的女声。

    “芍芍,生日快乐!徐阿姨带了礼物来哦。”

    余光下,孔映看到姜廷东放在餐桌上的手捏成了拳头。

    车上,姜廷东和徐怀莎相对沉默。

    姜廷东设想过无数种他们相遇的情景,但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

    有些人的容颜,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在他脑海中模糊,可徐怀莎的没有。

    大概是总会梦到她的缘故,即便想忘,也无能为力。

    徐怀莎率先打破了僵局:“这一年我都没来看过芍芍,今天是她生日,我想着总要过来看看的。”

    “你现在看到了。”

    徐怀莎望着姜廷东冰冷的侧脸,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寻一丝对过往时光的眷恋。

    可惜,不知道是姜廷东隐藏得太好,还是时间带走了一切,她在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找不到。

    “那个女人……新女友?”最想问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姜廷东想也不想:“朋友。”

    徐怀莎笑笑:“眼光不错。”

    “还有事吗?”

    “今天也许是个契机吧。”

    “什么契机?”

    “我们重新认识的契机。事情已经过了一年了,我想着,我们至少可以像普通朋友那样相处吧。”

    “徐怀莎。”姜廷东的声音终于开始有些发抖。

    徐怀莎步步紧逼:“还是说,你还恨我?”

    “你走吧!”

    姜廷东下车,狠狠关上了副驾驶的门。

    徐怀莎茫然地笑了一下,其实来看芍芍,她是有私心的,因为她知道姜廷东一定会来。

    只是过去有些事已经太错,并不是现在一两句话就能够弥补的。

    望着徐怀莎的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姜廷东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他以为自己多少会有所放下。

    是,他以为。

    他以为的一切,在见到徐怀莎的一瞬间,全数崩溃。

    餐后白兰薰拉着孔映聊天,两人就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喝着酒,潮汐大海、明月稀星、朦胧夜色,孔映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那些忙碌的日日夜夜,和现在是否处在一个世界。

    “廷东能带朋友过来,我是蛮惊讶的。他肯这样邀请你出来,足以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孔映心里不以为然,哪里是邀请?要不是她今天搬出受伤的由头,就算生拉硬拽姜廷东,他都不会来的。

    白兰薰望着月色,有些担心地说:“廷东啊,他是那种明明非常善良,却认定了自己会不幸一辈子的人。”

    “不幸?”

    “我通过致远认识他的时候,他和现在不太一样。”

    “那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的?”孔映对以前的姜廷东有些好奇。

    “他那时候对生活充满热情,相当有幸福感,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他,都会有一种被鼓舞的感觉。”

    热情?幸福感?这些东西,孔映从未在姜廷东身上感受到。

    “可惜后来出了那件事……被信任的人背叛,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打击吧。”

    孔映歪着头:“你说徐怀莎?”

    “嗯,他们在一起许多年了,我们都以为他们会结婚的。实际上,他们那时候也已经在考虑结婚了。但谁也没想到……”

    远远地,听见吴致远在叫白兰薰的名字,后者笑眯眯地起身,对孔映说:“我过去一下。”

    “嗯。”

    孔映放下啤酒,一个人往海边走去,其实从前的她是很喜欢海的,只是后来在临海的康复院住了一年,整天看着潮起潮落,倒是心生厌烦了。

    她还记得,因为被诊断患有重度PTSD,那时候连出去散步都有护士跟着,生怕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

    如今这样一个人散步,心境有些陌生。

    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荒唐,在康复院中她也见过不少病人,那些真正想要自杀的人,哪是派人看着就看得住的?一个连死都不再害怕的人,他又会怕什么呢?

    她明确地告诉他们她不想死,为什么他们就是不信呢?

    脱了鞋,踩进翻着泡沫的浪花。鞭毛藻感受到力量,围绕在孔映身边,发出一阵阵荧光。

    她慢慢往前走,越来越强的荧光在她身侧飞舞,海水慢慢涨高,渐渐没过她纤细的脚踝、小腿肚、膝盖、大腿……

    海滩很好,夜色很好,真的很好,她甚至想躺下来,在水波中徜徉。

    “孔映!”

    孔映闻声回头,却只看见岸边一个缩小的人影,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你在干什么?”

    姜廷东冲了过来,即便有海水的阻力,他跑得还是那样快。

    海水已经没过孔映的脖子,海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看到一团荧光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有人拽住了她的手。

    不等她看清姜廷东的脸,后者就把她向岸边拖去,姜廷东力气极大,孔映又呛了海水,挣扎不能。

    等好不容易上了岸,姜廷东终于发作:“你干什么?”

    他的衣物已经湿透,布料贴合着皮肤,暴露了他的好身材。

    孔映知道自己永远不会看走眼,姜廷东的确是极品。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要自杀吧?”孔映直勾勾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珠子像鹰。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你再往前走几步,我也救不了你!”姜廷东是真的恼了,他拽着孔映的手腕,后者觉得自己的舟状骨都要被他捏碎了。

    孔映全身都湿了,薄纱罩衫几乎变成透明,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牛仔短裤下,笔直而光洁的腿在月下闪闪发光。

    她眯着眼睛,挑逗地看着姜廷东:“姜廷东,我觉得甩了你的那个人一定是个疯子。”

    月光下湿漉漉的女人,秀色可餐。

    姜廷东盯着她的眸子,没有回答。

    “你怎么不回答我?”孔映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你想我怎么回答?”

    “你,还在想着那个疯子,对吧?”

    “是又能怎样?”

    “是的话……”她就能为所欲为了。

    这种已将心交付给别人的男人,才是她想要的。

    姜廷东不一定是个好男友,但一定会是个好情人。

    “手,没事吧?”

    等把孔映拽上岸,姜廷东才想起来她那脱臼的肩膀,刚才情况紧急,也不知道伤没伤着她。

    “超级痛,大概……又脱臼了吧。”孔映捧着胳膊,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姜廷东立即紧张起来,往前了一步,却又不敢动她:“你怎么不早说,我送你去医院!”

    “你刚才那么凶,我哪敢说啊。”

    “你在这儿等着,我把车开过来。”

    意识到姜廷东当了真,孔映才得逞地笑了出来:“骗你的啦,我肩膀没事。”

    姜廷东是真的被她弄怕了,认真地问:“真没事?”

    “真没事,如果有事早就痛了。”

    姜廷东看着她的长发粘在脸侧,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次别撒这种谎了。”

    语气里,却是一点责备都没有了。

    姜廷东将刚才扔在岸上的宽大外套披在她肩膀:“回去吧。”

    “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孔映说的是白兰薰和吴致远。

    姜廷东侧头看了看她,没说话。

    “人都是在无知无畏的时候才比较容易获得幸福吧,一旦尝过跌入地狱的滋味,很少有人会再有勇气尝试第二次。”孔映不知说的是自己,还是姜廷东,“毕竟,不付出就不会受到伤害,不是吗?”

    像她和姜廷东这样的人,都是没法获得幸福的。从头到脚,即便再暧昧,即便做到最后一步,都不会有人想付出真心。

    孔映不为此感到遗憾,相反,她为和自己想法一样的姜廷东而感到心安。因为暧昧,比爱情更加坚固。

    “我想回棕榈了。”明早还要处理金副主任的事情,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两人都喝了酒,无法开车,于是开始打电话找代驾,打了几个电话,却被告知地点太偏,没有代驾肯来。

    白兰薰对此倒是开心得不得了:“没有代驾,就住下吧,反正空房间多得很。”

    “可是……”倒不是孔映对在外过夜抗拒,只是第二天她一早还要赶到医院,这里离市区又有一段距离,不太方便。

    姜廷东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那就住下吧,明天一早我直接送你去医院。”

    孔映没法,只好答应,结果洗漱完了,才发现白兰薰把两个人的床铺安排到一间房里去了。

    白兰薰的别墅是韩式的,没有席梦思这种东西,被褥都是现铺的,姜廷东洗澡出来,看到孔映盯着两床被子愣神。

    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连深海都敢进去的人,难道这个时候会怕和他睡在一个房间?姜廷东真是有点不太理解她的脑回路。

    两人总算躺下,床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姜廷东在公司忙了一天,又抽出时间探望颜晰,相当辛苦,一躺下就觉得困倦了。

    结果孔映不老实,翻来覆去,搞得姜廷东也没办法入睡。

    姜廷东叹了一口气,问:“床不舒服吗?”

    对方没回答。

    孔映折腾了好一会儿,姜廷东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起身,盘腿坐到她旁边:“怎么了?”

    孔映还是闷闷地没说话。

    姜廷东将她盖在头上的被子拉开,见她轻轻喘着气,额上一层细细的汗。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胃疼。”孔映终于小声答了一句。

    她在康复院住的那一年,每天饮食规律营养均衡,如今冷不丁吃了一肚子海鲜,又作死地去海里搞成落汤鸡,不胃疼才怪。

    “你等着。”

    姜廷东没多问,立即跑去厨房烧热水,吴致远夫妇已经睡下了,他又翻了翻药柜子,把消食片找了出来。

    孔映乖乖地喝了热水吃了消食片,道:“我想坐一会儿。”

    地铺没有靠的地方,墙壁太凉,她又没力气自己坐着,姜廷东只好全程用身子给她靠着,两只手护着她怕她倒出去。

    看她闭着眼蔫蔫地倚在自己怀里,姜廷东突然有点心疼。在他能看到的孔映的记忆里,她是会常常撒娇的一个人,像这种身体不舒服的事,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忍到不能忍才说的。

    “好点了吗?”

    “嗯。”她虚弱地点头。

    “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姜廷东是真的以为她要自杀的。

    “我闹着玩的。”

    这句话不老实。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准。

    荧光海滩那么美,她只是单纯地想往海里走,觉得走得越深越自由,根本没有想过其他的事。

    “以后别这样了,知道吗?”

    半晌,孔映没回答。

    均匀的呼吸声告诉姜廷东,她睡着了。

    姜廷东本想让她睡回被子里,但又怕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她,只好稍稍往后挪了挪,自己靠在柜子上,然后把整个前胸让给孔映靠。这样坐了半晌,又怕她着凉,默默将她的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