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雏凤归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过去的事情,并不会因为时光的蔓延就消失,反而它会在心底生根,或许就此凝固成疤,或许从里面慢慢腐烂。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时青瓷就醒了,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一侧,床边人早已不见,伸手碰了碰,冷的。定定的看了一会,起身,张妈妈马上就出现在了青瓷面前,不用青瓷问,张妈妈就自行交代了,“殿下天不亮就进宫了。”

    青瓷恩了一声。

    起身,洗漱,用早膳。

    春日清朗,王府内的花儿也都开了,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好不热闹,正院的院子里满满的兰花,春兰开了一地,青瓷远远坐在正厅里,鼻尖似乎都萦绕着若即若离的花香,张妈妈顺着青瓷的视线看过去。

    然后笑道:“这院子是兰花,其他院子都种了各色的花卉呢,现在春光好,日头也不毒,正是赏春的好光景,姑娘出去走走吧?”

    青瓷偏头,目光不冷不热。

    “可以出府吗?”

    张妈妈的笑意凝在唇边,“这个……”

    张妈妈还没解释,青瓷就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抿了抿唇,“抱歉,妈妈,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发脾气的。”起身,逃也似的走向书房的方向,“我去书房看书,若无事,就不用来叫我了。”

    张妈妈站在原地看着青瓷离去的方向,弯身福了一礼,起身走到廊下,抬首,遥望着皇宫的方向,眉目都是凝重。

    书房本是静心之所,可青瓷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的一本游记怎么也看不进去,身后的一书架字帖静默。许久之后,合上了手里游记,头倚在椅背上,望着顶上的房梁,杏眼是满满的茫然。

    以前的事,不说其他,只说少卿,自己确实是对不起他,这点没有任何可以狡辩的。只是,他也不该这样对自己,自己是人又不是笼中鸟,怎么可能事事都顺着他的意呢?心下总是有些委屈的,可是,思绪却不知不觉飘到以前……

    幼时总是二人相伴在一起,日日都离不开的,长大后也是如此,即便那段纠结的日子,两人也是形影不离,从幼时纠缠到现在,二人的生活早就分不开彼此,哪里都有彼此的影子,寂静的书房内,青瓷轻轻的叹了一声。

    终究是自己对不起他,罢了,好好说一说,看会怎么样吧。

    想解决是真的,可想到他昨晚的容貌神情,竟是半分也看不分明了。极黑的双眸完全看不见眼底,恍若罩着一层厚厚的寒冰,竟是自己也进不去的样子了。

    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希望自己怎么做?

    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化了那寒冰?

    午膳时公子玉没有回来,青瓷一个人用完膳食后再去了书房,既看不进书,索性拿了公子玉前段时间抄的佛经,直接临摹起了他的字迹。他的字迹和一般的狂草不同,融入了他自己的写法,潦草又带着丝丝随意。

    青瓷一个字一个字临摹下去,倒也静了心。

    谁知晚膳时,公子玉还是没有回来。

    青瓷一个人坐在圆桌旁,张妈妈正在布菜,还是满满一桌子的江南菜肴,青瓷眉心微皱,到底没忍住,“他今天不回来用膳吗?”

    明知故问,这镯子上只摆了一个人的碗碟。

    张妈妈心中也是焦急,但面上却没露出半分神色,只是笑道:“殿下在宫里,姑娘还担心他饿着肚子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姑娘放心。”

    自然想问的是他何时归来。

    可这样满怀思念的话,青瓷又如何对张妈妈说得出来?当下也不再问,点头,沉默用膳。

    此时,皇上里,父子三人也在用膳。

    公子湛公子玉一左一右的坐在皇上身侧,满桌子的精品菜肴,三人身后站着满满当当的人,传菜布菜,一个个有条不紊,没有发出半分声响。食不言寝不语,父子三人并没有交流,都只是安静用膳。

    公子玉瞧着没半分的不妥,当时公子湛,用膳的动作没停,只是双眸明显放空显然食不知味,皇上撇了他一眼,没说话,吃完饭后,众人撤去了菜碟,又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后才看着公子湛道:“今天完善不合胃口?”

    公子玉低头恭敬,“父皇多虑,儿子很合胃口。”

    言行举止都没有半分的不妥,可皇上看着就是不舒服,太子自幼极知礼仪,但私下相处时,并非一板一眼,父子两还是亲密的,哪像现在?都过去几个月了,还在伤心吗?!可这样的话,看着安静的公子湛,皇上实在没忍心说出口。

    “嘎吱嘎吱……”

    什么声音?

    皇上皱眉回头,就看到公子玉正好整以暇的拿桌子上去皮切好的春桃吃,木签顶着一块又一块,心情好的很。见皇上望着自己,无辜的回望,眨了眨眼,将果盘往皇上的方向推了推,您也吃?

    皇上:……

    皮笑肉不笑,“味道如何?”

    将口里的桃肉吞下去,公子玉点头,很是赞扬,“父皇宫里的东西当然是好的,我那边现在还没有呢。”这模样,要多闲适有多闲适,皇上忍了又忍,最后嘴角抽搐,“送去你那边,怕进的也不是你的口吧?”

    公子玉眨眼,笑眯眯。

    “进您儿媳妇的口和进儿子的口是一样的。”

    “少跟朕在这油嘴滑舌!”

    皇上暴跳如雷,“你既把人带进了府,就该告诉朕过了明路,是妃是妾总要有一句话,你的礼仪跟谁学的,竟就这不明不白把人带了进去,外面的人怎么看怎么传?”

    “而且到现在,你都不肯告诉朕,那是何人!”

    这满朝的风雨怎么会躲过皇上的耳朵?别说大臣心痒,皇上自己也心痒!派人去问了,不说,自己亲自问,还是不说!那王府,他护的跟铁桶似的,一个人都进不去!若是先前自个还觉得说不定真是什么狐媚子把他给迷了,现在瞧着,怕是他把人给软禁在里面了吧?!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在公子玉这不管用,严肃着面目似聆听教诲,任凭皇上怎么说就是不开口。

    皇上气得直伸手点他脑袋。

    “到底是谁,你能瞒过现在,能瞒过一辈子吗?!”

    “朕跟你说过,身份匹配最好,若不行,家世清白也是可以的,这样你都不愿意说?”

    是自己器重的小儿子,他自小又过得艰难,皇上愿意给他优待,只要他自己喜欢就好。可要求都低到这份上了,竟还不愿意说!

    公子玉眼观鼻鼻观心,直接老僧入定了。

    不说,朕自己想!

    皇上凝思一番,然后惊疑道:“难道是谢家女?”今天谢老爷子进宫来陪自己说话,说完后好像又去找了老三?老爷子年纪大了,虽然有随时进宫的牌子,但到底来的不频,今天找了自己又恰好去找了老三?

    老爷子可不是好奇心重的人,然后,又很巧的听说谢老夫人也亲身登门王府但是被拒了?

    这一系列的巧合让皇上笃定了自己猜测,“谢家嫡系的女儿都已出嫁,难道是旁系的?”

    明明已经猜准了,结果一下子又偏到了十万八千里。

    公子玉不出声,皇上就当他默认了,这会却是道:“谢家旁系,这些年,倒没什么出众的男儿,你若喜欢的是旁系女儿,最抬举便是侧妃,若是实在喜欢的很……”

    这儿子一直不愿意成亲,现在好容易开了窍,皇上自然不会听外面那些荒诞的传言,先把人定了再说,如果真非她不可,王妃的位置也可以。

    “是谢家哪个女儿?”

    皇上已经认定自己的猜测了。

    “父皇。”

    出声的不是公子玉,而是一直在旁沉默的公子湛。公子湛唤了皇上,却是看向了公子玉,公子玉也抬眸看着他,兄弟两彼此对望。皇上孤疑的看看这个,又瞅瞅哪个,“你们两兄弟在打什么哑谜?”

    公子湛公子玉共同起身,齐步走到皇上面前站定,公子玉落后半步。

    公子玉掀袍下跪,公子玉垂首掩眉。

    一个跪着,一个也凝重了神色,皇上心中疑惑更甚,“好好的下跪做什么?”

    公子湛跪在地上,抬首看着上座的皇上,清润的双眼儒沐的看着皇上,既愧疚又不舍,挣扎之色明显,眼眶渐渐泛红,见公子湛如此,皇上也严肃了脸色,许久之后公子湛闭眼深呼吸,再睁眼时眸中只剩坚定。

    没有说话,而是对着皇上磕头。

    一次,两次,三次……

    他磕一次皇上的脸色就沉一分,磕到第九次的时候,皇上的脸色也凝了冰,一国太子,行九叩的大礼,事情能小了?九叩结束后公子湛抬头看着皇上,温润的额心已经一片温红。

    “父皇,儿臣不孝,儿臣不想续弦,亦不想纳妾。”

    这几个月公子湛都不愿意发丧,人也日渐消沉,皇上心中早有预感,可看到他难受的模样,到底是自己儿子,不忍去逼他,总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反正也不是太着急,可当真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口,暴怒还是压抑不住!

    沉沉地看着公子湛,勉强控制着怒气,一字一顿。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闲散王爷还好,旁人最多议论一句果然深情,再不济还能过继,反正还有兄弟呢,将来去了总不愁没人披麻戴孝,可这是太子能做的事吗?一国太子,没有子嗣,没有太子妃,将来就没有皇后坐正后宫,将来就没有后继之人!

    公子湛没说话,坚定的神色代表了一切,皇上腾的一声从椅子上起身,既生气又失望,“自从你娶了她,就没再提过侧妃之事,朕知道你情深,朕也知晓你自幼就不喜欢内宅事多,这些朕都可以依着你,就她一人也罢!”

    “可她现在人都去了,你要独自过下半生?”

    “公子湛,你娶不娶妻纳不纳妾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所有人的事情!”

    “起来,别跟朕胡闹。”

    公子湛不动,依旧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怒气满脸的皇上,并没惶恐,而是浅浅的笑了,既清又朗,一个笑容就让身姿渐瘦的他恍惚又回到了数月前的翩翩公子的模样。几个月不见他的笑容,皇上脸上的怒气一滞,也跟着有些恍然了。

    “儿臣初记事是就是父皇抱着儿臣站在城门之上,指着下方的疆土跟儿臣说,这些以后都是儿臣的,让儿臣一定要好好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的太子,日后才能成为明智的君王。”

    虽是抱孙不抱子的规矩,但幼时的公子湛,什么都是皇上一把手教导的,自然亲密无间,抱着年幼的公子湛四处行走,也是常事。

    “儿臣的字也是父皇启蒙的,是宋楷,父皇当时说,帝王的字,会流芳百世,会落入历史记载,需严谨正经,若儿臣日后喜欢其他的,再练,但这宋楷不能松懈。”

    “儿臣的第一本书也是父皇念给儿臣听的,是一本前明政要,当时父皇还指着书中的事迹对儿臣讲,残暴之君不可取,定要铭记。”

    这些公子湛没有忘,皇上又何时忘记过了?他出生就封太子,他的一切都需要自己过目,很欣慰,他是个合格的太子,并未刻意把他教导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是顺着他的性子往好的方向引导。

    太子心善世人皆知,然幸好,太子够聪明,不会被人随意诓骗,足够处理政事,或许不够狠,当个仁君却完全没问题,以仁治天下,也是明君。

    这些记忆一直在心底,平日不会刻意想起,但它们从未消失,现在公子湛一说,皇上自然就全部记起来了,脸上的怒气不自觉的消失,叹了一声道:“你既记得这些,刚才又何苦来气朕?快起来,刚才那些话,朕就当没听过。”

    公子湛依旧稳跪地上不动如山,背脊挺得笔直。

    “儿臣初记事时,父皇抱着儿臣指着疆土豪情万丈,可父皇知道儿臣当时心的想的是什么吗?”

    初记事不过四五岁的光景,他那个时候在想什么?皇上当真不知。

    公子湛话不停,“儿臣当时第一次见城墙下面的风景,看到了涌动的人头,看到了成片的山林,也看到了完全不同宫中谨慎的喧闹。儿臣想的不是拥有他们,而是想着,什么时候,能身入其中去体验就好了。”

    “在林里感受风声,去雨里聆听水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父皇教儿臣写字的时候,大约不知道,儿臣早就在偷偷临摹别的字体的吧?儿臣那时候也不知好坏,只从字帖中挑着一本顺眼的临摹,结果,父皇偏偏教了儿臣最不在意的宋楷。”

    皇上脸色渐变,公子湛的话还是没停。

    “旁人都是启蒙都是千字文三字经,儿臣却是政要,儿臣听在耳里,却没听进心里,那时年幼不知事,只是觉得烦恼,为什么儿臣和别人学的不一样?”

    皇上道:“因为你是太子,你当然和别人不知道。”

    刚才美好的回忆被公子湛自己一字一句的推翻,皇上甚至都想冷笑,“在你心里,朕对你这么不好吗?”公子湛摇头,“自然不是,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没人能比父皇对儿臣更好了。”

    身为帝后嫡子,皇后当初自然也是把公子湛捧在手心的,只是皇后更在意他太子的位置,先是太子,然后才是儿子,无意间说的有些话做的有些事,总瞒不过公子湛的眼睛。皇上不同,在皇上心里,他是太子也是自己的儿子,这两点没有先后。

    “可是父皇,儿臣并不想要这些。”

    落地就封太子,一直被当储君教育,可从来没人问过公子湛,是否愿意。

    “不想要这些?”

    皇上没情绪的重复了一遍,现在才知道刚才行九叩大礼是要干什么,不娶妻不纳妾还是小事,大事在这等着呢!理智已经渐渐远离,皇上气得青筋直跳,“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你现在是求着朕让你离开吗?”

    古来多少皇子争夺皇位血流成河民不聊生,自己这个,竟然不想要!

    公子湛再次低头,深深叩首,额头抵在地上,声音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儿臣心不在此,也自知无能让大周更进一步,求父皇,废黜儿臣太子之位。”

    本就寂静的大殿现在更是静得只剩皇上越喘越急的呼吸声,皇上极度气愤的瞪着公子湛的头顶,他,他竟然真的说了!

    “朕生你养你育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为了一个女人!”

    公子湛没有再说话,依旧深深叩首。

    皇上忽得抬首,面目赤红的看着一直沉默站在公子湛身后的公子玉。

    “是不是你?!”

    “你大哥从小就什么事都让着你,是不是你想要太子之位,所以他才这样说的,是不是你?!”

    公子玉抬头,冷淡的看着皇上愤怒的双眼,声音平静,“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儿臣也不想要这太子之位。”嘴角轻勾,嘲讽明晃晃的挂着,“当太子当皇上有什么好的?劳心劳力,半分自由也无。”

    “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你也不想要?”

    皇上重复了一次,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