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竹林颂:嵇康传奇 > 第85章:性宽误收徒,大意错识人(上)

第85章:性宽误收徒,大意错识人(上)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钟会一语掷地,直盯着嵇康的双眸,想探进他灵魂里去。究竟是什么,赋予他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以在权力富贵面前毫不低头,毫不妥协。第一次遇见他便是这样,今日也是如此。难道他真的无所畏惧?

    不!钟会不信,总有一天要让嵇康在自己面前低下头、折下腰、跪下身。要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惧!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钟会铁青着脸,筋疲力尽地坐回车辇,却发现袖玉并未在其中。方才她说自己暑热头晕,要留在车中歇息。钟会本不想让她参与此事,便准许了。谁知此时她竟不见踪影,倒叫人奇怪了。可他实在不愿在此地多留一刻,便吩咐启程,叫她自己寻过来。

    大队车马仪仗在山阳乡道上缓缓撤离,待转下山坡来,见袖玉出现在路边。钟会叫停车马,不悦道:“你去哪里了?”

    袖玉脸色发白,喘息道:“方才在车上觉得憋闷,便到这风口处吹吹风。”

    钟会见她形容憔悴,心下一软,道:“罢了,上车来吧。”

    袖玉上了车辇,靠在钟会肩上。他柔声道:“现下好些了么?”

    “好些了,大人……钟郎不必担心……”

    “你什么时候才能记得如何唤我?”他蹙眉道。

    “太多年了,总改不了口。”

    “是嘴上改不了,还是心里改不了?”

    “你知道的,我等这一日有多久……从那年你将我留在府上,我此身便是你的了。”袖玉抚上他的手。

    “那此心呢?”他点点她的心口。

    袖玉苦涩一笑:“我这心上有你妻子派人插的一刀,若不是它想了不该想的,又怎会被人诛心呢?”

    钟会想起那道惨烈的伤疤,不禁一阵发冷,揽住她道:“不说了,你累了,好好休息一会儿。”

    袖玉枕在他腿上,闭目假寐。方才她并未在路口吹风,而是趁乱藏在村民中。那几个要捉拿刘伶的随从,便是她用石子击倒。岳山被搜身时,她就要出手,谁知刘伶误打误撞,帮忙解了围。她这才来到路边等着钟会,编了一套说辞。见他此刻软语温存,柔情一片,不知从前哄骗司马芠时,是否也是这等手段?在他心里,永远只有他的“璺妹妹”,其他女子不过棋子罢了。她这样想着,将涌上来的愧疚消减了几分。

    钟会凝视她的脸,睡着的她卸掉了那份坚硬冰冷,柔顺得像个孩子,让他想要多抱一会儿,多给她一丝温暖,虽然这温暖连他自己也所剩寥寥。

    却说嵇康见钟会的人马走了,看热闹的村民也散去,便熄了炉子,来到屋中。刘伶睡得鼾声如雷,而岳山蹲在地上,正沮丧地看着从酒葫芦里倒出的信。绢布因被酒浸湿,上面的字迹模糊不堪。嵇康拿过信来,仔细辨认了一番,徒劳无功。

    岳山悔道:“都怪我,没把它藏好!”

    “罢了,如此已是万幸,不必自责。”嵇康又对向秀道:“方才要你陪我应付钟会,辛苦了。”

    “你哪有要我陪你,是我自己情愿的。”向秀撇嘴,继而又大笑道:“今日这场戏真是绝了!”

    “你还笑,他现下可是关内侯,权势滔天!”嵇康道。

    “那又怎样,你怕他不成?”

    “我与他早就决裂,只是怕日后会连累你们。”嵇康看着睡在地上,满身狼藉的刘伶,叹息一声。

    “我等乡野村夫,一不入官场,二不求富贵,他能如何?对了,他今日来究竟所为何事,要找什么东西?”向秀道。

    “他是奉司马昭之命来探我的虚实……对了,你带来的那位少年呢,怎么不见了?”这一问,方才还在眺望钟会车马的郭象听见,一溜小跑进来,深施一礼,道:“学生郭象,拜见嵇先生,向先生。”

    向秀笑道:“呦,挺聪明,猜出我们是谁了?”

    “能让关内侯如此劳师动众,千里迢迢来请的,定是嵇先生无疑。而向先生让我称他乃禾先生,乃禾不就是秀字嘛。学生从洛阳而来,就是为了求见先生,望先生教我《庄子》之学。”说着对二人又是深深一拜。

    嵇康见是来拜师,自己要事在身,教不得他。而听他之言模糊,并未说清究竟是要拜谁为师,便道:“你一人怎可要我二人为师,到底拜谁你可想清楚了?”

    向秀见他先前说要拜自己为师,方才却语焉不详,便不发话,等他回答。

    郭象抬头看看两人,嵇康清冷,向秀和煦,还是选个容易点的吧,于是道:“学生素来听闻嵇先生所学高远,但曾言庄子之学不可言传,想必不能得学。而向先生对庄子亦甚精通,我愿拜向先生为师,学习老庄之道。”说罢单对着向秀一拜。

    嵇康听他这话颇为圆滑,既想拜师又想两不得罪,心中不悦。自己与向秀何分彼此,若是郭象态度坚决,上来便拜向秀为师,倒是可喜可赞。而自己定会不吝才学,指点与他。可他偏要抖搂这种聪明,全无少年应有的天真朴实,将来恐怕是个官场好手,于庄子之道远矣。再看郭象头生反骨,更觉不祥。

    而向秀此前听过郭象这番话,此时倒不觉得违和。他素来宽简随和,如今更是豁达洒脱,见郭象聪明灵透,又诚心求教于己,也不想难为孩子,扶起道:“你既愿学,我亦无事,日后有哪处不通,前来问我便是。”

    郭象见他应了,忙又拜了三拜,唤作“师父”。嵇康见事已至此,也不便多言,转身对岳山道:“信已送到,你休息几日便回洛阳去吧。”

    岳山却道:“家中有红荍料理,我还是留在先生身边,也有个照应。”

    嵇康想岳山既已知晓自己与曹纬之事,留在身边也有个助力,便应允道:“也好,你一路风尘,先下去歇歇吧。”

    “是。”岳山答应一声,见向秀在侧,便施了一礼,准备退下。谁知向秀却道:“你与红荍姑娘一向可好?”

    自向秀那日离开竹林,四处游历之后,曹璺回到洛阳便为岳山与红荍办了喜事。二人婚后也算舒心和睦,这一晃也三载光阴了。岳山只道向秀见了自己会尴尬,没想他却主动问起,反是一惊,不自然道:“还,还好……多谢先生挂心。”

    向秀点点头,笑道:“如此便祝你们百年好合。”口气态度甚为平和大方,全不似当初那般痴愚之态。连嵇康见了也不由暗自纳罕,待岳山走后,道:“子期,你这三年来可有何奇遇?”

    “不过平平淡淡度日,并无奇遇,怎么了?”

    “我看你此番归来,真是比从前洒脱不少,还以为有哪位仙人点化……”

    向秀听出他玩笑,也不以为意,道:“若问有谁点化,全赖庄子之功。我这三年来混迹于闹市之中,心境反而愈发平静,对庄子之道也有了一番新的见解。余下此生,我立志要为《庄子》作注,不解出庄子之论的玄妙,誓不罢休。”

    嵇康道:“子期之志着实可敬,但《庄子》之论前人多有注解,虽各有千秋可惜皆难及其妙。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若将庄子之道困于笔墨,恐怕会如流云入画,蛟龙缚足,失掉其灵动的魅力。”

    向秀听罢若有所思,但他早已帷幄在胸,定要将自己多年所悟写出,以飨后人。面对嵇康的质疑他并不急于申辩,只打算注出几篇后再来与好友切磋。

    嵇康也仅是发自身之感,并无任何干涉之意,见他思忖不语,笑道:“你当初走时说,归来时要用笛子为我吹奏《风入松》曲,不知何时才能一闻?”

    向秀笑道:“你若想听,何时都可。不如我们这便去打些美酒来,待酒过三巡之后,月上树梢之时,我好好吹与你听!”

    他话音刚落,睡在地上的刘伶听见“酒”字,腾得一声坐起身来,瞪眼嚷道:“哪里有酒,哪里有酒,我也要来!”众人见他此态,皆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晚几人在院中豪饮一夜方散,嵇康抚琴,向秀吹笛,刘伶醉唱。

    弹了一弄又一弄,吹了一曲又一曲,饮了一壶又一壶。嵇康弹破了手指,向秀吹痛了两腮,刘伶喝干了所有美酒,却仍觉不够尽兴,只想如此纵情肆意,一直下去,一直下去,让此夜未央,此情无尽,斯人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