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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节 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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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军掉头迎战杨熊,杨熊自视大将瞧不起刘邦这个黔首,接受了楚军的挑战。

    结果自然是甫一交战,杨熊就被刘邦杀得大败,丢盔弃甲地往来路荥阳方向逃回去了。

    只是作为胜利者,刘邦却显得不是很开心,杨熊这支秦军拥有近六千甲士,刘邦只是将其击溃。这支秦军能够得到黄河漕运的补给,刘邦担心他们很快就能恢复元气,然后再次来尾随自己。

    但无论是刘邦下令停止追击,还是命令全军再次转头去白马,他的手下都没有跳出来反对,尤其是郦食其,那次和蒯彻激烈争吵过一次后,就像是彻底认输了一般再也没有反对过北上的行动。哪怕是萧何、曹参都出声反对的时候,郦食其也一声不吭。

    当时刚争吵完的时候,刘邦还还担心郦食其会再来罗嗦,下令给传令兵不许放人进来,结果一直到今天这个命令都没有用上。

    明天就要抵达白马了,楚王派给刘邦的援军也抵达和南路军汇合。刘邦看着西沉的太阳,突然问帐篷门口的卫士:“今天郦食其来过吗?”

    “没有。”卫士大声答道。

    “嗯。”刘邦想了想,又问道:“那萧何,曹参,夏侯婴,周苛……”

    刘邦念一个名字,他的卫士就道一声“没有”,最后刘邦的声音越来越低,再也没有气力念下去了。

    “去吧。”

    刘邦说完后,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戚姬一如既往地给他准备好了洗漱用的热水。

    “我是个不堪辅佐的人吗?”刘邦看着木盆里的水,没有伸脚进去,而是没头没脑地问道。

    “什么,夫君?”戚姬有些迷惑的问道。

    “嗯。”刘邦又独坐了半响,缓缓说道:“我不是我义弟那种聪明绝顶之人,我义弟坐在人前就像是太阳一般,你想到的他早都想到了,无论你拿出什么好办法,他都有更好的,他不需要别人的谏言,只要服从他就行了;而我才智平庸,需要谋士和猛将相助才能成功,而现在我的猛将、谋士都不来进谏了,那我该何去何从呢?”

    “为什么他们都不来了?”戚姬问道。

    “因为我明知他们说的对,但依旧不听,”刘邦苦笑道:“因为我不讲道理,所以他们就不来给我讲道理了。”

    “那夫君不能改吗?”戚姬瞪大眼睛问道。

    “来不及了。”刘邦叹道:“也好,等与我义弟汇合后,我只要听他的就行了。”

    ……

    “渡过黄河后,我们要全力西进,”第二天一早,刘邦就给中军的将领还有统帅下军的曹参说明自己的计划:“同时还要全神戒备,不要被秦军偷袭、伏击了。”

    楚军得在秦军主力反应过来之前夺取朝歌,或是夺取一座坚城来威胁朝歌,杨熊肯定会在重整旗鼓后尾随而来,章邯现在也肯定向刘邦这支军队投来警惕的目光。如果楚军行动不够果敢、迅速,很可能才渡过黄河就陷入几倍于己的秦军包围中。那个时候如果没有坚固的堡垒可以依靠,刘邦是很难坚持到项羽突破秦军的汙水、洹水防线来支援自己。

    “除了需要援助外,我们还得设法与鲁公保持联络,这样鲁公杀来的时候我们才敢拦截秦军而不是放他们撤退,”曹参居然没有指出刘邦计划中的凶险之处,直接谈到了后续问题:“可我也不能一看秦军撤退就拦截,那可能是章邯在诈我们,引诱我们出去送死。”

    刘邦的眉头皱得很紧,这些问题他要是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就好了。

    “沛公!”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赶来,向正在开会的众人报告道,上军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曹无伤统领的上军已经赶去控制白马渡口,这个士兵称是郦食其和曹无伤发生了冲突。

    “郦食其?”刘邦环顾左右,果然没看到郦食其,最近郦食其沉默寡言没有存在感,刘邦居然没发现他什么时候混出了中军。

    “怎么回事?”刘邦赶到渡口的时候,看到郦食其兄弟二人全副武装,带着几个门客与蒯彻还有曹无伤对峙。

    “到底怎么回事?”刘邦又大叫了一声。

    原来是带着援兵前来的楚怀王使者坚决反对南路军渡河,在渡口前把曹无伤拦住了,还拿出怀王的信物,以怀王的名义下令曹无伤退兵。结果跟着上军出发的蒯彻就劝曹无伤把这个使者抓起来杀了,而郦食其则带着族人与前军士兵对抗,把怀王使者保护起来了。

    刘邦给了曹无伤明确命令要他率先渡河,所以蒯彻让他抓拿阻止刘邦将令的怀王使者时,曹无伤也不假思索地要这么干,但郦食其抗命后,曹无伤立刻就为难了,他一面命令人去通报刘邦,一面在郦食其和蒯彻之间调停。

    见刘邦来了,郦食其就把那个怀王使者交了出来。

    “麾下,”使者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仍固执地说道:“大王有令,麾下不得渡河。”

    言辞之间,居然连对刘邦的敬称都下了一个台阶。

    刘邦看了郦食其一眼,怀王使者统帅援军抵达,把兵权交给刘邦后也是呆在中军的,要是没有刘邦的亲信协助,是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中军的。

    想到这里刘邦不禁想到,自己一个人没发现郦食其不在也就罢了,怎么中军那么多人,还有下军的曹参,竟然一个都没有发现郦食其带着怀王使者跑去上军了吗?没有一个人提醒刘邦郦食其和怀王使者这么重要的人消失不见了。

    “沛公,”郦食其摆摆手,让弟弟把那个使者带了下去,然后压低声音对刘邦说道:“沛公要杀他吗?一个尽忠职守的人,只是因为服从大王的军令,沛公就要杀他吗?”

    “没这个必要吧。”刘邦看了一眼曹无伤:“关起来便是。”

    “是。”曹无伤点头道。

    “等等。”在曹无伤下去执行命令前,郦食其再次大声喝止。

    蒯彻面露冷笑但是没说话,这件事里面的阴谋味道,只要不是傻子就能闻得出来。

    “我说过,这事毋庸再议。”刘邦感到有些伤了颜面,连连甩手道:“而且先生早不说,都到了这里还说什么呢?”

    “臣记得沛公说的话,所以臣不再说什么了,”郦食其面显惨然,伸手把宝剑抽了出来,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只是臣不能陪着沛公渡河了,只能在这里和沛公道别。”

    “先生且慢。”见到这架势后,刘邦也大吃了一惊。

    就是蒯彻也紧张起来:“沛公,这是要挟啊。”

    “这不是要挟,是我无颜见族人,只能一死谢罪。”郦食其用力握着剑柄,退后一步保持着姿势,对刘邦大声喝道:“当初在高阳的时候,沛公答应臣要击秦、平定关中,臣信了沛公,于是尽弃家财、田土,举族来投,现在沛公食言毁约,臣全族立刻陷于贫困饥寒——臣身为族长,不能保全祖先的田土,也不能照顾族人,还有何面目存于天地间?”

    “郦先生——”见刘邦哑口无言,蒯彻就要出声劝解。

    “你住口!”郦食其大声喝道,继续对刘邦说道:“沛公既然不让臣再劝,臣就不劝,现在就请沛公渡河,等见到沛公渡河后,臣的一切指望都落空后,就会在这河边自刎以谢族人。”

    “等我助了鲁公一臂之力,”刘邦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会再去关中的。”

    “沛公已经欺我一次,还要再欺第二次吗?”郦食其坚定地摇摇头:“沛公这就渡河吧,请恕臣不能再追随了。”

    刘邦的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扫了眼身旁的蒯彻。

    “沛公!”郦食其又是一声大叫,把刘邦的注意力再次吸引了回去:“沛公你是楚王的臣子,受封为武安侯,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楚王也不能把臣子呼来喝去,何况长安侯?沛公你奉命南攻秦地,现在违抗君命,辜负属下,只是为了鲁公的一则口信——沛公你到底是鲁公的结义兄弟,还是他的家臣奴隶?只有家臣、奴隶,才会这样只知道服从命令,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

    “是啊。”跟着刘邦一起来的萧何,这时在他身后轻声说道:“我记得沛公当年可是抗命释放了要押送去关中的壮丁,这要是鲁公下的令,是不是沛公就送去了?”

    刘邦回头向萧何怒目而视的时候,他旁边的曹参也点点头:“离开沛县的时候,你说要让我当大将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刘邦反问道。

    这个时候张良也匆匆赶来,问了几句后,韩司徒走上前对刘邦说道:“忠臣不易得,难得沛公手下有这样的忠臣。”

    “就是现在沛公反悔了,难道还能把钱还给我吗?”这时郦食其又喊了起来:“就是沛公还我钱,我也没法把卖出去的地买回来了。我一死百了,可把全族扔在这黄河边上,又有何面目去见郦家先祖?”

    “沛公。”见局势越来越不对,蒯彻深吸一口气,又要对刘邦说话。

    “见到鲁公后,还请先生替我说一声。”刘邦猛地转过头,对蒯彻行了一个礼:“不是我不顾金兰之义,实在是君命难违!”

    说完刘邦就再也不给蒯彻说话的机会,转过头高声喝道:“传令全军,我们已经送盟友魏军到了黄河边,也保证了渡口的安全和粮道的畅通——现在我们掉头,向南、向西,去关中!”

    看着目瞪口呆的蒯彻,刚刚收起宝剑的郦食其微微一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这事不算完。”蒯彻冷冷说道。

    “随时奉陪。”郦食其整一整衣冠,朗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