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女先生 > 第53章 除夕之夜

第53章 除夕之夜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苏振青眼朝着天花板细细地思考了一番,才教诲道:“其实呀,你优点很多,这不消我说。我就说说我眼里瞧出来的缺点吧,头一件,还是有些胆小。就譬如你从前讲的豪言,说要办的是一份女子看世界的报纸,这一点上还差那么一口气,算不得达成志向。这倒是可以慢慢来的,只要你谨记,女权问题是你的工作重心而不是工作全部,我相信你会越做越好的。还有就是,包袱太重了。”说到此,郑重其事地盯着沈初云的泪眼瞧着,“其实何必呢?我们都想改变这个世界,可我们也不过是新世界的一颗钉子,能做的不过这么多。风吹雨打,难免也会有生锈的时候。做事情的确不能不动脑子,但也切忌思虑太多,想到什么就不妨试一试,我们失败的地方多了,那后来人的歪路相应地就少了,这也是贡献嘛。不要太在意别人怎样看你,你自己想要的人生已经很难了,何必迁就着去做别人所期望的你呢?”

    “是……”沈初云捂了嘴不住地点着头,脑袋点一下,泪珠就跟着坠下来一颗,“您说的我都知道了,以后总会改过来的。”

    “以后你虽然就单干了,不过算不算完全地出师,我倒以为言之尚早。等哪天你不认为我说的一定对了,那你才算是真独立了。”

    沈初云看他一脸的不放心,就向他宽慰道:“苏伯伯似乎忘了,我从第一次和您开会起,就有过反驳的。当然,我也会记住这些话,以后好好做事情,绝对不叫您失望。”

    苏振青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笑罢抬起手来微微一摇,背后传来的痛感又将他的眉目皱拢了一些:“那次的争论我还记得呢,充其量不过是为着私心求个情罢了。关于这个问题,到时候再谈吧,总有那样一个时候的。”最后,抬高了声音郑重交代了一句,“记住,办报就不能迷信任何一个人的话,这才算是成功。”

    沈初云琢磨着这番话,虽然有用,但目前没有碰上什么实际的难处,要彻彻底底地理解也很难,因此只管点着头答应。

    ###

    走出医院,外面一片雪白世界,等在门口拉客的人力车较之平日明显是少了,一开口也是往日的三倍价。

    沈初云被车钱下了一跳,但看一眼穿着破棉袄的车夫,倒不觉得十分面目可憎。可是她现在就快连朋友也接济不起了,还是狠狠心不坐车,一路踏着雪,慢慢地走了回去。

    走进大门,听到里头有人在说:“这样大的雪,在南方可是不容易见。”

    邓丽莎答应着,就请他坐下喝茶。

    沈初云一掀棉帘子,笑道:“贺君,过年好啊。”

    贺忆安忙也站起来回礼:“一定好一定好,贵报来年也要热销才好。”

    沈初云往火盆前站了站,伸出冻得通红的一双手取暖,问道:“你怎么也不打算回家去吗?”

    贺忆安哈哈一笑,答道:“我并不骗你们,我要是回去了,家里老爷子一定把我关起来,非要我娶什么未婚妻不未婚妻的。我是打定主意了,要不然一辈子不结婚,要不然就讨个天足,小脚是绝对不行的。”

    邓丽莎去厨房里转了一圈回来,听见这话,便接嘴道:“那留下一起吃年夜饭吧,反正我们也不过两个人。隔壁房东太太去乡下老家过年,还给我们两个留了几个菜呢。”

    贺忆安嘻嘻笑着,挑眉道:“就算密斯邓不提,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并且是要厚颜赖这儿不走的。一个人过年,太凄惨了,怎么也要跟人搭伴才好。”

    于是,两位主人翁就忙着去厨房里做事,贺忆安倒也想搭把手,不过除了摆摆饭桌,他会的也委实不多。

    铺了水红色桌布的台面上,菜色不多,不过摆了六个盘而已。沈初云笑笑地调侃,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寒酸的一个除夕了。邓丽莎跟贺忆安就不约而同地谈起,在国外过年比这还不如呢。

    因为贺忆安是浙江人,沈初云就把在厨房里找到的绍兴酒给烫了。

    熟悉的酒味滚下喉咙,贺忆安抬头看看面前的两个人,不由抚掌一笑:“我们三个呀,还真是绝了。一位,是为了离婚而不回家;一位,是为了不婚而不回家;我呢,是为了不包办而不回家。如今中国人的三大婚姻困惑,在咱们这儿算是聚齐了。”

    邓丽莎听他自己提起家庭问题,不免好奇:“贺君,你可别嫌我包打听啊,是你留下住址让我们去打听的。”

    贺忆安将手往桌上一拍:“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这个人在淑女面前,从来都是很绅士的。”

    沈初云也来了兴致,放下筷子,拿手绢擦了擦嘴,认真地听着他们两个说话。

    邓丽莎先问道:“跟你要好的淑女很多呀,你又是喜欢跟淑女交际的,为什么还愁找不到爱人呢?”

    贺忆安摇着脑袋,扁扁嘴,道:“说不清楚,总觉得跟她们不过是寻开心,提到结婚就觉得不行。”

    邓丽莎扭过头,对着沈初云迅速做个鬼脸,意思像是说,果然男人都有风流病。

    贺忆安眼珠子随着邓丽莎的脑袋一转,深知她的脾气,就也扭过身子,转向沈初云解释:“恐怕也和她们喜欢交际有关吧,这些人嘴里说着女子也该时兴自由了,却不过是在实现一种玩的自由罢了。跟你二位比,差得远了。”

    沈初云看着他一笑,不赞同也不辩驳,好人多坏人也多,不过际遇往往不会让好的男女相遇,也就只好继续等待罢了。忽而,又鬼使神差地提了一个问题:“如果你爱上一个风尘女子,你会怎么做?”

    贺忆安唇角不屑地一歪,摆手道:“抱这种想法的,都是小说看多了,风流佳话的几率太低了,根本不切实际。况且很多打着真实幌子的故事,也都是经过润色的,实际上并不是那样一回事。如今都追求新式婚姻,夫妻间讲究彼此交流。可胡同里的女子,有几个是识字的呢?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勉强,将来还能指望和这样的人交流?终究不过是玩闹而已,哪个男人会和她们当真呢。这也是风气,如今的生意事乃至国事,多是在胡同里谈成的。达官显贵都钻在这些地方,要发财就要先跟这些人搭上线,于是就都跟着去了。男子捧女子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完全是个象征罢了。比如旧时,拿女人比衣服,如今我们只是隐隐知道这样不好,但根本上还是没有变。今天大家都说成功男人都该有钱,大家便去挣;明天说成功男人都做官,大家便又都去买;后天说成功男人都有段风流佳话,大家又赶紧往自己身上造。看似男人古来就恋红尘,其实不过是古来都认为成功男子都有段韵事,因此上,本来没有的也非要有不可了。所以,风流场上真没有什么罗曼蒂克,都是假喜欢,却要演出个真喜欢的意思,这便是人们常说的逢场作戏了。”说到这里,恰好收住,忙歉意地望着她二人,“我这么说,你们可别生气啊。”

    沈初云只是愣着,脑子里乱乱地想着许多人、许多事。

    邓丽莎则起身替贺忆安又斟了一杯酒,笑道:“大过年的,谁会生气啊,你想说什么大可以直接说的。其实,我们也正好听听男人都怎么看待女人的。”

    贺忆安听了这话,一下没了顾虑,话匣子大开:“我说不了全部的女人,我只能说说我见过的那些女人。我常看报纸上讨论妇女买卖的问题,我就片面地谈一谈我所遇见的可买卖的女子都是怎样的吧。有的是摆明了做生意,有价码的。还有的呢,表面上不轻易让人知道价码,实际还是一回事儿,不过价格高些,买得起的人少,她自己个儿也要挑挑人。明码标价者,故事大多雷同,你们也正四处地搜罗,想必是有数的。至于隐藏价码者嘛,兴许哪一天就跟着人好好过日子了,又兴许哪一天还是暗地里标了价了。你二位是满脑子里只有进步话题,以为有价的都是没念过书的。其实不然,暗地里卖的多是好人家出身,‘自由’二字放她们出了大门,她们却迷失在金钱场上,还有许多是被大烟给栓死了。虽然不至于只能靠着皮肉生意过活,但她们实在无法满足于一般的好日子了。只能靠这个良家的好身份,去谋个好价钱。这就是我身边来来去去,所有看似可以成就佳话的女子了。她们游戏,我就绝不会认真。”

    邓丽莎拿手挡着嘴轻轻一咳,心道他倒实诚,让敞开了说就敞得这么开。复又抬头,皱拢了眉头,好似不怎样相信:“怎么会一个好姑娘都没有呢?”

    贺忆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有啊,好姑娘要不就不出门,要不跟你们一样,一心只有事业啊自身价值啊,看都不会来看我一眼的。”

    沈初云闻言大大叹了一口气,背脊弯着,脸上现出许多的无奈来。

    邓丽莎冲她看了看,自己又低头想了想,几次都是要说不说地抬起头,顿了顿又把头埋了起来,反复之后,终于问了出口:“贺君,你要跟我们搭伙做事业的话,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