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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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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野车驶入一处环境幽静的所在。我从未来过这里,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汽车在穿过了一条长长的两边有着参天大树的公路后停靠在了一个大门前面,从我现在的位置朝大门的里面看去,发现里面仍然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在这个通道的两侧也是许多排列整齐的粗大的树木。

    我们下车后朝着里面走去。

    门卫过来问我们找谁,柳眉过去将自己的工作证朝他亮了亮然后转身对我说:“走吧,我们进去。”

    进了大门以后我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上多了一样东西,那是柳眉的手!

    “既然来了,我们就要装得像一些。现在我们先适应一下。”她朝我笑着说。我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可是你哥们,你别乱想啊。”柳眉在警告我。

    “我乱想什么?”我故意地去问她。

    她乜了我一眼道:“你自己知道。”

    我忽然想起了那次给她做手术结束的时候黄主任的那句话。

    “你肯定在乱想。”她说,随即停下了脚步。

    “没有!”我急忙否认。

    “那就是我没有魅力。”她生气了。

    我哭笑不得,“你还让不让活啊?”

    她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里面的绿化搞得很不错,似乎占地面积也很大。因为我和她走了许久她也没停下来的意思。

    “这里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我问她。

    “这是我们省最好的疗养院。只有到了一定级别的人才可以到这个地方来。”她回答。

    我趁势问道:“那你的父亲一定是一位高官了?”

    她没有回答我。

    “怎么啦?”我问,我很想知道答案。

    她幽幽地道:“当那么大官又有什么用呢?连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不要了。现在倒是好了,临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倒想起我来了。凌大哥,你说说,这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听了她的话后顿时一怔。我不知道她这究竟是怨怒呢还是伤心。但是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平时说话做事风风火火的女警察会发出这样悲观的感叹。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想法和难处的。你我都是如此啊。我想你父亲当年也可能有他的难处吧?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总是你的父亲啊。”我劝慰着她说。

    她“哼”了一声后说道:“他有什么难处啊?还不就是喜新厌旧!算了,不说了。要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的话我才懒得来看他呢。”

    我温言地对她道:“对,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你的父亲。”

    忽然,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我看柳眉带着我一直往前面走,中途还经过了几栋房屋,看来她应该是对这个地方很熟悉,绝对应该不说第一次道这个地方来。还有就是她刚才开车进来的时候,她对到这个地方的道路很熟悉。我心里顿时明白:她对自己父亲的愤恨也许只是停留在表面。

    但是我没有去问她,因为这毕竟是她的隐秘。

    “就在这里。”柳眉指着前面的一栋平房说。

    我看着自己的前面那栋低矮的平房,它看上去应该是属于五、六十年代的建筑。这栋楼的旁边有着几棵黄果树,看上去树龄不短。黄果树的一侧是一片碧绿的草坪,从我所处的位置看过去那草坪应该不会很小。

    “他为什么不去医院?”我问正挽着我胳膊的柳眉。

    “他自从生病以后就一直住在这个地方,这里也有医生的。”她回答。

    她的这个回答更加地证实了我刚才的猜测,看来她确实一直在关心着她的父亲。

    一直走到那栋平方的前面,一位中年妇女迎了出来。

    她笑着对我们说:“来啦?”

    我知道她这话不是对着我说的,她应该认识柳眉。

    这位中年妇女的身材很匀称,皮肤保养得很好,因为我在她的脸上几乎没有发现什么皱纹。看到她我仿佛可以想象到颜晓二十年后的模样。

    柳眉朝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我却在旁边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自然一些。

    “他呢?今天情况怎么样?”柳眉在问。

    那位中年妇女黯然道:“还有点意识。但是医生说......”

    “医生怎么说啊?”柳眉着急地问。

    “医生说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中年妇女说着便开始抽泣了起来。柳眉忽然也流下了眼泪。

    “走,我们进去看看吧。”猛然间我感觉到柳眉在拉我。

    “嗯。好、好!”我在一怔过后才反应过来。

    中年妇女走在前面,小月挽着我的胳膊跟在她的后面。

    “你们别和他多讲话。”屋里面有一位医生,我们进去后他对我们说道。

    我急忙点头。医生出去了。

    里面的光线有些暗,中年妇女去打开了房间里面所有的灯。

    我这才发现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位老人。他的脸上凹陷得厉害,这是极度消瘦的状况,正常人的脸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就是柳眉的父亲了。

    “老柳,你闺女来看你来了。”中年妇女将嘴递到床上那人的耳边说道。

    我站在床头,柳眉仍然挽着我的胳膊。我看见柳眉父亲的眼睛在那位中年妇女的话刚说完了以后便忽然睁开了来。

    “柳眉,你过来,你过来和你爸爸说话。”中年妇女对柳眉说道,“你,”她随即指了指我,“我们出去一下。”

    我看着柳眉,她朝我点了点头。我看见她的眼睛已经红红的了。

    “你是柳眉的男朋友吧?”出去后那位中年妇女问我道。我只能点头。

    “你干什么工作的啊?”她继续问我。

    “医生。”我回答道,心里很不自然。

    “好,这工作不错。”她朝我微笑。

    我心里一动:“您是?”

    她却没有回答我、独自一个人在那里叹气。我顿时明白了。

    “柳眉的父亲得的是什么病?”我急忙问道,试图去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她叹道:“胃癌。”

    难怪他那么消瘦。我心里想道。

    “我对不起她们母女俩。”她忽然说。

    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会说起这件事情来。“上一代的事情我们是不会过多地去管的。我相信当时你们也有你们的原因。”我以柳眉男朋友的身份这样对她说。

    “你这样理解我们就好了。可是柳眉......还有她的妈妈......算了,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这人啊,只有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才知道去怀旧、去评价自己的过去。很多事情现在想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老柳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的,他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啊?”她说着便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我在心里不住地叹息。

    柳眉出来了,她眼睛红红的并不住地在抽泣。

    我朝她走了过去。

    “我......我父亲叫你进去,他说他要和你单独谈谈。”柳眉抽泣着对我说。

    我没有想到自己这次来居然还有这样的任务要去完成。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了选择。

    心里虽然惴惴的,可是我必须得勇敢地朝着那道房门走进去,与此同时我的心里又有些好奇:里面的那个老人会对我说些什么呢?

    我走到了里面,走到了柳眉父亲的床前。他的身体在动,我急忙问他道:“您是不是想坐起来?”

    他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我。他的眼睛很浑浊。我靠近他然后去将他扶了起来并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他的身后。

    我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神在看我的侧边。我转身一看,那里有一根凳子。我随即坐了下来。

    他满意地朝我在点头,似乎是在夸奖我很聪明。

    他朝我伸出了手。这是一只什么样的手啊,我猛然间想起了“骨瘦如柴”这个词。他的手除了一层薄薄的皮肤之外全是骨头,可是我发现他握住我的手很有力。

    他没有说话,但是从他手上传过来的力量让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真挚地对他说:“您放心吧,我会好好待柳眉的。”

    他满意地对着我微微地点了点头。

    “您要注意休息,我想,您的身体会慢慢地好起来的。”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其他的话了。

    他的双眼却直直地在盯着我。猛然间我发现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我不能想象这样一位病入膏肓的人居然会有如此凌厉的眼神。不过我顿时明白了他者眼神的含义:他是在警告我别欺负他的女儿!

    我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曾经官居何职,但是看着他如今的模样却让我大为感慨。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一直没有转眼。

    他的眼神慢慢地暗淡了下去,就好像电视机被拔掉了电源一般的屏幕上的图像慢慢地消失了下去,一直到最后变成了沉寂的一片。

    我暗叫“不好!”,急忙去摸他的脉搏,可是我的手上已经感觉不到了它搏动的踪迹。

    “医生,快来!”我朝着外面跑去、大声地叫道。

    柳眉和那位中年妇女快速地跑了过来问我道:“怎么啦?”

    “他好像已经走了。”我沉重地对她们说。

    医生匆匆地在往里面跑。柳眉和那中年妇女跟了进去。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了一阵嘶声力竭的哭声。

    我站在外边看着眼前这片宽阔的绿油油的草坪,感受着每一颗小草所发出的信息,顿感生命之脆弱。

    天空很高、上面漂浮着如柳絮般的白云;大地很绿、里面是一大片的草和几棵孤零零的树木。我的心随着那几朵白云在漂浮,我的身体就如那几棵树、如草地上的每一颗小草,孤寂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人。

    我不知道柳眉的父亲在他临终的时候的心里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过去的,但是我可要从今天的经历中感受到了他至少还是对自己的女儿还是有着深深的爱意。

    我到了他这一天会是什么一种情况呢?我痴痴地想到。

    “走吧,我们回去。”柳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她正站在那里拿着一张手绢不住地在搽脸。

    本来我还想问她怎么不料理完了她父亲的丧事后再走的,但是我发现她的脸色很是难看便没有再问她了。

    我朝她走了过去:“你心情不好,一会儿还是我来开车吧。”

    “不!我开!”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却过来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带着她沿着我们来的那条路慢慢地走去。我知道,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复杂。

    “凌大哥,今天晚上陪我去喝酒好吗?我心里很难受。”我忽然听到她在对我说。

    “今天你不应该去喝酒,你应该回家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母亲。”我想了想对她说。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处承受的重量加大了,她的身体紧紧地靠在了我的一侧。我转头去看她却见她的眼睛是闭着的。

    她没有说话,我带着她一直慢慢地朝前走。

    “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我问我妈妈我的父亲呢?妈妈说他早就死了,于是我就哭。我看见我的那些同学都有父亲,我就很羡慕他们,我总是在心里想,我的父亲要是还没有死该有多好啊,他就可以像我那些同学的父亲那样呵护我、喜欢我啦。我小时候最想知道的就是我父亲的模样了,可是我悄悄地翻遍了家里的所有地方我都没有找到他的照片。我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去问我妈妈。‘妈妈,我爸爸的照片呢?我好想看到他的照片啊。’可是我妈妈却因此打了我一顿,她对我说:‘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你爸爸早就死了!他没有照片、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慢慢地我长大了,我逐渐地明白了我妈妈的那些话的意思,我知道我的父亲可能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妈妈也是在我读高中以后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的,但是她却不肯告诉我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后来我报考了警察学校。我就是想当一名警察以便于去寻找我的父亲。凌大哥,真的,我当时报考警察学校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也许你会认为我的这个想法很好笑,但是我真的就只有这一个目的。我从警察学校毕业后被分到了派出所,我很快就从我们内部电脑系统里面妈妈的档案中查到了我父亲的身份。但是当我知道了谁是我的父亲以后我却忽然开始恨起他来了。我恨他扔下了我和我妈妈、恨他当年的喜新厌旧。可是,他总是我的父亲啊!我利用自己工作上便利随时地了解他的行踪,有时候还悄悄地去跟踪他......一直到前不久,我得知了他身患绝症的消息我才再也忍不住地去见他了。

    我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在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病痛已经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在我心中高大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一个佝偻的老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只是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在看见我的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我来。

    ‘你是眉眉吧?’他问我。

    我盯着他,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转身跑了。我对他说的是,‘我恨你!’

    没过几天他后来的那个女人就跑到我们派出所来找到了我,她告诉我说我的父亲很想见我、很想和我说说话、了解一下这些年我的情况。我当时听了就越加地生气了,我对她说这么多年了这时候终于想起我来啦,以前都到什么地方去啦?她当时就愣在了那里,她离开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你爸爸患了癌症,可能时间不多了。’这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我当时听了她的话后顿时被惊呆了,我没有想到自己多年来一直梦想见到的父亲在自己刚刚找到他的时候却已经就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什么也没说然后就跟着她去了。”

    柳眉在我的身旁静静地说着,声音平淡而安详,仿佛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我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前面走着,用心地在听。我的眼前已经没有了道路的影像,满脑子里面全是刚才自己见到的她父亲的模样。

    柳眉继续地道:“我去见到了他。我感觉他对我来说既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因为我可要从他的脸上找到自己模样的影子。我长得很像我的父亲,你可能没有发现这一点,那时候他还没有像今天你看到的那么瘦。我当时来的也是这个地方,他就站在那栋楼的外面,他远远地看见我就朝我跑了过来并在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但是我在看到他的时候却又忽然恨上他了。我看着他朝我跑来,没有理他。

    ‘眉眉,你来啦。’他在对着我笑,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容。我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就跑了。

    回到家里以后我痛哭了一场。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像那样哭过了。妈妈过来问我出了什么事情我也没有告诉她。我父亲的事情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告诉她。凌大哥,你说我现在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我的妈妈吗?”

    我再次地去看她。她的眼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角和脸颊上全是泪水。她正在看着我。

    我朝她点头道:“你应该告诉她的。你妈妈这么些年来一直不让你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甚至还说了他已经死了的话。这就说明你妈妈很恨你的父亲,这种恨其实就是一种爱啊。俗话说‘爱之深、恨之切’就是这个道理。现在你的父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想你的母亲也应该随着他的离去而将那种刻骨的恨忘却掉才是。”

    我虽然不懂得年长一辈人的情感,但是我懂得一些心理方面的知识。我将自己的分析告诉柳眉,目的就是希望她的母亲能够快乐地过完她今后的生活。

    柳眉点了点头道:“凌大哥,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行!今天晚上我们不去喝酒了。”

    我很是替她感到高兴。我发现她现在对她的父亲似乎也已经没有了那么的恨意。

    在回去的路上柳眉开车开得很平稳、速度也不是那么的快。她开了大约五公里的时候却忽然将车停了下来。

    “还是你来开吧,今天我这个当师傅的可要认真地检查你这个徒弟的技术啦。”她从驾驶台上跳下来对我说。

    我们回到城区的时候时间还比较早。

    “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到办公室去一趟。”我对柳眉说,“你回去好好对你妈妈说。我估计她的情绪会有很大的波动,甚至还会去看你父亲的遗体,所以你要好好陪伴她度过最近这段痛苦的时间。”

    “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到你们医院去,到时候我将你车开走,万一今天我要用车呢?”她想了想对我说。

    我当然没有意见。